第十卷 步步高 第33章 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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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期間，往葉小天府上走動的人著實不少，但大多是年節時候，上門探望聯絡感情的，諸如縣內士紳、衙內官僚、駐地官佐、山寨酋領，真正可以出入無忌的，就是葉小天的好友或心腹了。0 I8 R. w2 Y% p& I. u6 k
6 r* N, K* o8 |5 X6 M 這些人中，大亨正忙著侍候孩子，出不得門，時常到葉家做客的就只有蘇循天、周班頭、李雲聰等人。這一天李雲聰又到了葉府，端著右臂，手腕上架了一隻毛羽華麗、五彩斑斕的大鳥兒，大搖大擺的像極了一個紈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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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一見忍不住便笑：“哈哈，李兄駕鷹牽犬的，果然有了點稅課大使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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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6 }+ }5 a a+ M8 J1 V 李雲聰臉兒一紅，訕笑道：“二老爺莫要取笑，這隻鸚鵡是手下人的孝敬，卑職不喜養鳥兒，我見二老爺家庭院廣闊，又豢養著金剛、貔貅，想必會喜歡，便給你送過來了。”% e3 i. M, d/ O- l$ e0 w,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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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聰說著揚了揚手臂，那毛羽華麗的鸚鵡便振翅飛了起來，但是李雲聰拇指上套了一枚銀亮的鐵環，環上有一根細鐵鏈子繫在鸚鵡足上，飛不太遠，那鸚鵡展翅空中，尖聲叫道：“大官人好，大官人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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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U# i3 w# e7 Q; l6 H 葉小天愣了愣，放聲大笑道：“李兄有心了，這隻鸚鵡，我很喜歡！”' u, R. V6 o0 k/ t' W) M" W+ l
) k- j: Q2 t. L8 z L, | 李雲聰是葉小天比較精明的一個門下，既不似蘇循天一般隨意，也不似周班頭木訥，到葉家來，他從不空著手，可是送禮吧，顯得生份，再說葉府家大業大，他還真沒什麼能送的出手的東西。不送吧，又顯得太隨意，所以他每次登門，都精心淘弄些小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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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 T2 I+ A: }5 P; K0 s 堂前的丫環見這鳥兒美麗，而且還會說話，也自歡喜不已。趕緊上前，從李雲聰手中接過鐵環，李雲聰道：“這鳥兒調教過的，不怕生人，你帶去安置吧！”說著拉了拉鐵鏈，那鸚鵡果然飛回來，循著那鏈子，落到了小丫環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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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5 ~. O6 R" t# N 小丫環歡天喜地的帶走了鸚鵡，葉小天請李雲聰坐了，問道：“稅課司那邊。一切可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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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聰欠身道：“還好，尤其是年節前後，驛路上不忙，一切都還順利。”他清了清嗓子，又道：“不過，年後就有件大事，恐怕得早做綢繆，要不然到時怕要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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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l; Z: v' T- n: Y 李雲聰這個稅課大使是葉小天舉薦的，在官場上。舉薦人是要記入受舉薦人履歷的，如果他出了問題，舉薦人也要受到問責，所以不是十分可信之人。通常官員不會輕易舉薦，而受舉薦人蒙此大恩，被視作舉薦者一系也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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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s, n+ o$ N# n3 ~! v3 e 如今李雲聰剛剛履職，如果出了紕漏。那就是葉小天識人不明了，所以葉小天也很關切，他傾了傾身子。做出專注之態，李雲聰便向他“彙報”起來，雖然縣丞和稅課大使沒有直接的從屬關係，而且這也不是什麼正式場合，但準確地說，這就是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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稅課司管理的當然不只是商稅，只不過葫縣除了驛路通商，實在談不上什麼重要的經濟支柱，尤其是作為封建時代的農業大國，該縣農業所占的比重反而極低，不過低不代表沒有，所以這也是稅課司負責的一部分。/ F! h" ]! @( R% s1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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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徐伯夷發起易俗改姓活動，被葉小天摘了桃子，功勞歸了他，責任自然也歸了他，現在轉過年來，就是履行義務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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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2 _+ Z" R5 i9 X- K K! H. |9 U3 i9 z 今年徵收稅賦，要嚴格清算出那些響應朝廷號召，易俗改姓的人家已經豁免的賦稅，這些是要從應徵繳的總稅賦中抵扣的，同時葫縣農業不興，反而要年年從官府中拿救濟，這個數目要怎麼分配，能從上司那裡討來多少賑濟款，對於已經豁免的家庭是否再予救濟？如此種種，都是更高層面的問題，確實不是李雲聰這個稅課大使所能決定的，但他又不能不予關注，因為一旦出了問題，直接責任人就是他，從而連葉小天也要受到連累。) X" s' |4 ^; A E* S7 o
: q$ G0 }( N3 Q* e& |, i9 }( s0 K 葉小天聽他說完，果斷地道：“已經得到豁免的人家，同樣要參與接受救濟。他們得到豁免，是因為響應號召，接受易俗，與家境困頓與否無關，並非先行接受了救濟，若是這次把他們排除在外，那他們之前所受的朝廷恩惠就成了一紙空文，這一點勿需置疑，你先透出風去，安定人心。至於從上峰那裡能夠爭取到多少救濟，如何分配，一俟開衙，本官馬上與縣尊大人商議！”$ Q6 ~5 y& D+ |- |/ C, P" c
% r, C( s. k2 M" o7 s2 r: Q, ` 這種事李雲聰是做不了主的，今天來就是向葉小天求助的，得了葉小天這句話，李雲聰心中大定，正事聊完，兩人這才說起一些輕鬆的話題。結果這時就聽一聲響亮之極的咆哮，正是巨猿的聲音。$ H. I( V1 N0 A+ e0 t6 I"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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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聽那聲音似從遙遙所居院落傳來，便離席快步趕到廊下，好奇地向遙遙所居的院落裡眺望。遙遙的院子裡，那隻鸚鵡拖著一截鏈子，在院落上空飛來飛去，嬌聲嬌氣地喝罵：“傻瓜！你這隻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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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F* f& L6 s( j" a/ c 想來這句話它也是從別處學來，甚至可能是它初學言語時，主人用來罵它的話，它未必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從語氣神態，大概也能明白應該使用的場合，這時就用來喝罵巨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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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_3 G$ M$ w _* R$ n 大個子怒目金剛一般咆哮喝罵，不時縱身竄向空中，伸出蒲扇般的巨掌拍向那隻鸚鵡，卻如大砲打蚊子似的，哪裡挨得著它的邊兒。5 e/ w# Z0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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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巨猿體形碩大，周身刀槍不入，在院子裡橫衝直撞，躍高伏低，荷缸撞碎了一隻，假山撞塌了一角，怒極之下衝到院角，把那垂楊柳倒拔出來，掄得土坷垃漫天飛揚，遙遙和兩個小丫環紛紛走避，福娃兒卻是樂此不疲，跟在跳上竄下的大個子後面到處亂跑，似乎覺得有趣之極。0 ^) N4 T. b. D5 c)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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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帶著李雲聰匆匆跑進院子，眼見金剛與鸚鵡打得不可開交，只驚得目瞪口呆，葉小天驚詫地叫道：“怎麼回事，這麼一個小小玩意兒，如何與大個子鬧得水火不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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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躲在廊下柱子後面，探出小腦袋來，委屈地道：“人家也不曉得。這鸚武嘴巴雖然碎了點兒，卻蠻可愛的，偏偏大個子瞧它不順眼，鸚鵡只在它腦袋上叼了一口，它就勃然大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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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j" v4 {$ J- A( y/ u, I 這時只聽轟隆一聲，躍起的金剛落下來，正砸在牆頭上，將一堵牆都壓塌了。那鸚鵡拖著鏈子，飛的不高，只是金剛不懂得去抓鏈子。再者細細一條鐵鏈，它那巨掌還真未必抓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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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7 l4 U { R: V1 T3 } 葉小天見那鸚鵡恰向自己飛來，連忙一縱身，一把抓住了那鏈子，將鸚鵡拖向自己。李雲聰眼見院中狼籍一片，尷尬地道：“二老爺，是卑職考慮不周，這隻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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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搖頭嘆道：“畜牲不懂人事，與你何干？罷了罷了。這碎嘴子與大個子彼此看不順眼，養在我房中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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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縣衙後宅中，花知縣側耳聽那矮山上巨猿的咆哮聲漸漸息去。這才繼續與白主簿說話。“白主簿，過了元宵就要開衙，衙參之後，你便往銅仁府去一趟吧。”; i: J9 `; \7 u
9 J$ r. K* v g& G2 G1 f# s 走在他旁邊的就是白泓白主簿。今日被花知縣請來，他就知道有事，一聽這話。忙趕上兩步，對花知縣虛心求教道：“不知大老爺差遣下官赴銅仁府有何公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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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0 y" I! h1 u) E 這白泓當初是江浦知縣，而且是一等縣，身份比花晴風還要高些，如今屈居主簿，他也當真放得下身段，身形微欠，極是恭敬。大概宦途受挫，對他打擊著實不小，以致性情有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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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8 j- R: K) m0 R4 H$ \/ ? 花知縣撫鬚道：“臨近年關時，朝廷撥下來一筆款子，你也知道，貴州地面大多貧瘠，各縣很難完成稅賦徵繳，年年反要接受朝廷救濟。這筆款子撥下來，狼多肉少啊，不早些出手，一旦出了正月，再到府衙，恐怕早被其他郡縣瓜分一空，須得早早下手。” y0 H, X0 q3 K& K/ J, A& [! L; l
1 ] l4 ^, X A7 [, e 白泓恍然道：“啊！下官明白了，既如此，那一過元宵，下官即刻便趕往銅仁。”, U2 z) y9 `; r1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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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晴風睨了他一眼，頷首道：“這樣最好！白主簿，休要怪本縣不近人情，正月裡便差遣你奔波跋涉，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呀。本縣民風剽悍，本就時常為了些許賑濟，鬧的不可開交，而去年本地許多百姓響應朝廷易俗之舉，得到了錢糧豁免，因此一來，情形更加複雜，不給他們救濟是不妥的，可要是依照往年慣例發放，恐怕那不曾易俗，此前沒有得到實惠的人家又眼熱嫉妒，到時難免是非更甚，如果咱們能多索要些錢糧來，便更穩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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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 t; I- o" ^/ |3 k o, T 白泓是來葫縣熬資歷的，不求有功，但求無功這就是他的為官信條，花晴風雖只是嘮家常般的淡淡一語，但白泓卻敏感地注意到了“民風剽悍”和“是非更甚”，白泓馬上緊張地求教，花知縣一說，他的心就涼了半截。 e# p H, e1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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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銅仁府下轄的郡縣情形比較複雜，其中大多都是土知縣當家，張知府是土知府，這些土知縣世世輩輩家族傳承，始終是他的下屬，人家這才是真正的嫡系，反之，葫縣設了流官，就等於是朝廷的人了，在張知府眼中，難免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如此一來，誰遠誰近還用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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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J5 B# g) j 所以朝廷撥給貴州府，貴州府再撥給銅仁府的賑濟款子，張知府一向是可著他的真正嫡系發放，葫縣這邊一向只是意思一下了事，任你說破天去，也不可能爭到更多。) p; t; C5 I% V,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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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一貫如此，可今年情形不同，去年的易俗之舉，朝廷豁免了響應易俗人家的錢糧，這樣一來，自征的稅賦就少了，朝廷若撥來的賦濟款太少，那就不免捉襟見肘。# M8 k5 G0 c. G0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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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少發了百姓不滿意，已經得到豁免的人家繼續領賑濟，那些沒有得到豁免的人家必然也不平衡，如果因此再延誤了官員胥吏們的薪俸發放，則整個衙門裡也要不滿意，白泓只是一個剛剛上任的官兒，在縣裡面毫無威信，他如何吃得消這麼多的不滿意。4 I: A( q$ d \" l% k/ _% u% c
/ @3 y6 v8 H) Q& m ~5 T+ ` 白泓登時緊張起來，趕緊推脫道：“啊呀！下官不曾想這其中竟有如此之多的問題，事關我葫縣民情穩定與否，下官剛到葫縣，如何擔得起如此重任，縣尊大人千萬另擇賢明呀。”9 v+ z" r$ C3 i0 s,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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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晴風聽了眉頭一皺，為難地道：“白主簿，你身為主簿，這本是你份內之責，你若不去，本縣還能託付何人。再者說，若去府衙爭賑款，身份若還不及你的，那更是沒有希望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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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X: h* p( J1 H2 ^; O5 r 葫縣裡比白主簿地位還高的還能有誰？除了花知縣就只有葉縣丞了，白泓福至心靈，馬上接口道：“大人，易俗一事乃葉縣丞首倡並成功，而且葉縣丞又是銅仁張知府的門生，乃是最佳人選吶！您看……”; L9 G- \. z9 }- l
# J' _4 o/ h" P' O/ E R2 N 花晴風睨了他一眼，心道：“對於葉小天的底細，你倒門兒清。”花晴風便撫鬚猶豫道：“這個麼……，本縣倒是可以替你去向葉大人說項，但此事畢竟應當由你負責，只怕葉大人那裡……”+ Y7 [1 Y5 q r% z.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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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泓馬上道：“下官這就去葉府一趟，請葉縣丞幫下官這個忙。此事關乎我葫縣百姓民生，相信葉縣丞會以大局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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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晴風微微一笑，頷首道：“甚好！如果葉縣丞肯幫你這個忙，本縣這裡，自然會大開方便之門。”, ^7 E V0 P8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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