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暗夜陰影 第五百七十三章 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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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閼氏是個美麗的女人，但是在聽說過那麼多她的傳說之後，初次見面的人未免會有些失望。6 a( W$ ]$ p5 T8 F( D) p5 a
9 i' v! @0 S. f- g 她嫁給老汗王的時候才十幾歲，如今不到四十歲，和大多數草原女子一樣，體態開始發福，神情堅毅，走路速度非常快，像一陣風捲入帳篷，顯出一身的男子氣概。7 m4 k8 b, o Y1 s$ V; c
8 x% l, |& C& |$ ?0 v+ ? 方聞是曾經打聽到小閼氏的不少信息，這時都在顧慎為腦海中迅速掠過。& m. P. B+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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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首要的一條，她沒有兒女，表面上，與各位王爺的關係全都不遠不近，大多數北庭人相信，小閼氏今後要嘛為老汗王殉葬，要嘛遠赴北方苦賽之地自我放逐，誰也沒聽說她正在扶植某位汗王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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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4 L. `1 [ 小閼氏擁有一支獨立的萬人騎兵部隊，是多年以前老汗王撥給她的，這支軍隊向來是龍庭重要的防衛力量之一，但遠遠不足以掌控整個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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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3 p! I& K- G$ P 關於她個人的傳言更多，大都不足為憑，比如說她身高八尺，能一隻手掄起一個男人，扔到百步以外，真實的小閼氏雖然英資颯爽，卻一點也不像舞刀掄劍的人，她那戰士般的走路風格，展示的並非身體力量，而是權力的驕傲。* j7 I6 M& s' A# T-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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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為腦子裡立刻出現這樣的場景：小閼氏大步流星，身後跟著成群的隨從，個個步履匆忙，額上滲出細汗，既要聽清並執行主人的每一道命令，又要猜測主人的下一步會邁向何方。; |6 _) |- s# `* I) h
; q( M6 L7 b' I6 b4 I2 H “你和我想像得不太一樣。”說出這句話的是小閼氏，她沒帶隨從，身後只有神色冷漠警惕的日逐王，他顯然不支持這次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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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i9 I3 Z: F2 f2 \ “傳言害人。”顧慎為淡淡地說，引來小閼氏的一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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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錯。咱們都知道傳言的威力。”& B5 _' I; V9 W+ n' M- e
3 [( I0 W) C8 s( m9 k0 l 片刻冷場，日逐王上前說道：“龍王心存疑慮，等著小閼氏來說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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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i* M1 ?) m& G1 g 日逐王的語氣很奇怪，在尊敬與控制之間搖擺，他自認為掩飾得很好，外人聽在耳裡卻都清楚得很。6 U0 p2 c- D- |0 i* {! T1 D: T$ I
4 e: D' V! L2 j( c! H" a4 O 小閼氏攤開雙臂。“說實話，我之所以選擇與龍王結盟，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已經無路可走，我沒說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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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c, q: t( F1 c$ u7 t* R# E# b 日逐王臉上微微露出苦笑，顧慎為倒不在意，他在北庭聽過多次類似的話，每一個想要拉攏他的人，都會或明或暗地指出龍王的困境，“無路可走和四面八方都是路。差不多是一個意思，這裡是草原，怎麼走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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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驕傲，不愧是顧侖的兒子。”( T4 ^+ p2 a* i2 c5 J, N1 K
- J! ?1 ~, r# I 日逐王知道龍王的真實身份，小閼氏自然也知道。7 X, h. {. e1 Z0 o) a
4 P* f* O, W D' z" \8 N 顧慎為不打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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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3 r* V( A. U0 F+ ~4 p 小閼氏扭頭對日逐王說：“我想單獨與龍王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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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逐王不大情願，但只吐出一個字，轉而點頭，慢慢退出帳篷。放下帘子之前，嚴肅地看了龍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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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f' ^) X y) t) O “我認得你父親。他和七皇子幾乎寸步不離，不像侍衛，倒像是兄長。”/ [. J& }& S' n! p3 |( x7 j. q/ M5 g
) y1 @. }. A- k2 [ A# t+ [ 小閼氏主動提起往事，顧慎為也就不再回避，“日逐王對我說，你和七皇子沒見過面。”& e) B9 b% d, I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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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他說得沒錯，在那件事之前，我們沒見過面，等我嫁給老汗王，其實經常見面。那時七皇子已經成為中原皇帝的有力競爭者，老汗王自然要籠絡他，通常我都跟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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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0 e; z- ^ q+ p 這解釋了為什麼顧侖殺死一位王孫，老汗王卻要息事寧人。% B% d8 S- s( ^3 k;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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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很熟？”顧慎為不知道該怎麼提問才能確切表達心中的疑問，同時又不顯得過於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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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7 }* D$ y% k( k6 X" J 小閼氏用顧慎為說過的話回答，“傳言害人。”' ~, ^& i- M$ I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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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不想細說，可是猶豫一會之後，還是開口解釋，“中原皇子和老汗王寵愛的女人，眉來眼去、暗通款曲，多美的傳說，就連那些把老汗王當神一樣崇拜的老實牧民，談起這種事也津津樂道，就沒人想過，我才十幾歲，剛剛嫁給草原上最偉大的汗王，地位未穩，時刻受到謡言與讒言的威脅，從早到晚生活在幾十雙眼睛之下，連大氣都不敢喘，竟然能跟敵國的皇子偷情？”5 ]: @$ ?) M0 U# x
; ^, X4 e8 x; C+ x1 @; ? 顧慎為不知道小閼氏當年的生存狀況，看她現在的樣子，想偷情似乎很容易，“人們只想聽自己想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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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I: F% [9 O/ S, _4 a. B0 ?! @ 小閼氏仍顯得憤憤不平，突然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T5 j1 B+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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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e6 Q) R S/ b6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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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年輕，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得天天想盡辦法討好一副鬆弛多毛的軀體，為了讓自己麻木，我天天喝酒，醉得不管把什麼東西放進嘴裡都不覺得骯髒，真難以想像，我是怎麼堅持過來的。”" K! g! t h( [7 I; x# `: B6 F
S: y$ K) a) g7 e% n- w$ _ 距離產生神，走得越近，所見所聞越現實，不過顧慎為還是佩服小閼氏的膽量，竟然敢對初次見面的人如此形容老汗王。/ v, _) ~. J3 G- C: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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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逐王想要保護老汗王，我只想確保自己的地位，我已經付出太多代價，絕不希望自己辛苦到手的回報被別人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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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寧茶跟我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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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7 I* C+ K! |" b “那個蠢女人，傳話倒是很稱職，你跟她上過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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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 t$ j. R$ } 小閼氏好像把龍王當成了熟人，顧慎為開始有點不適應，很快就改變態度，爽快地點頭，“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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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麼美的女人，我都想把她弄到手。”小閼氏的笑聲化解了她話中的猥褻色彩，“我把她藏起來，就是怕她被老汗王看到，這個女人很想自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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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l& x8 K6 |2 a 如果有機會，羅寧茶肯定願意代替上官少敏嫁給老汗王，顧慎為對此一點都不意外，“她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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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小閼氏收起笑容，表示她想說正事了，“我聽說你這些天派人到處打聽我，尤其對當年的那件事特別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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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家破人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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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K7 T9 }. z8 i/ K h 小閼氏冷冷地看著他，沉默片刻，“還想知道你是誰的兒子。”4 z1 t- @& N- d5 O" u" y8 n) Q
# `8 z' O( c: `: F" E 顧慎為被說中了心事，計算前後時間，他發現自己出生的時候，父親顧侖應該還在北庭護衛七皇子，按理說，父親不可能把母親帶在身邊。3 y! j& |& i8 X/ h1 a% j9 V
|! r* Q. N) x% S4 b2 [7 M* E! [ 小閼氏嘴角上翹，竟然露出少女般的狡黠微笑，“如果我說你是我兒子，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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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北庭風俗開放，或許小閼氏握權已久能夠收放自如，她一點也沒有顧慎為想像中的矜持與高傲，言辭之大膽，幾乎每一句都讓他難以回答。- n" Y" a9 V. j# T7 b
) d9 s- n" l. G [% Q. @ 顧慎為搖搖頭，“不相信。”' ?" r: L* S1 Q9 W+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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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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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w e- ] A1 f4 r: P “你沒辦法在老汗王面前掩飾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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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想法嘛，話說回來，真想騙過老汗王，無需掩飾孕相，我可以說那是他的孩子，等到生產的時候，給他一個死嬰，把嬰兒送給真正的父親。”; z v* O3 T: o7 D$ t: V7 m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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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在小閼氏尚未掌權，處處受到監督的時期，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小閼氏也只是在開玩笑，嘆了口氣，“我真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兒子，那樣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我無需扶植任何人，我的兒子就是汗王。”% z& V) ?: y# W. h5 M
- T3 O* V- R/ z. s. I1 u9 q. s “那樣的話，小閼氏很早就會捲入汗位之爭，引來更多的謡言與讒言，事情大概也不是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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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閼氏備受老汗王寵愛，卻能從最初的眾矢之的慢慢變得超然物外，沒有子嗣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她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我就像那些妖怪一樣的閹人，明知傳承無望，卻加倍地想將一切都緊緊握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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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皆如此，有握住的，有握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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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x7 k! |9 D+ {& ^ “我說話肯定很無趣，才會讓你像和尚一樣跟我打機鋒。”小閼氏不屑地撇撇嘴，“你不是我兒子，你老爹坐懷不亂，在北庭沒有女人，他每年都要回一次中原，替七皇子傳信鋪路，期間總不能過家門而不入吧，生幾個兒子很正常，如果你還能找到從前的老家人，一問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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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C- R _, k6 K) R" K( J 顧慎為堵塞心中的一塊石頭瞬間粉碎，他不完全相信小閼氏，可她的確打消了最大的疑問，回想父母兄長對自己的態度，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生出那樣的無稽懷疑。4 p; L0 v. t- |, C" T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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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但這不能讓我平白替你做事。”( Y" }' H& J9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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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閼氏無所謂地揮揮手，“當然，我要是想讓你替我平白做事，就會騙你說你是我兒子，今後你也能當汗王什麼的，可我希望這是一樁互有所得的交易，雙方既無懷疑也無信任，一切結束之後，你得到西域，我留住北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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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6 h, C' ]$ |! A. ?" }9 Y( d: G% Y
7 ^4 E* E. \9 Q: m8 b. O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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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y) k! J& X: J0 i% H d “我需要保證。” b; }: E# F; G% \( U
* c _) o# m( V2 l3 f5 ^( j “等你見到我和日逐王派給你的幫手，就知道我的保證絕無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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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為更加佩服這個女人，關於結盟的事情，她從頭至尾沒提幾句，全由羅寧茶與日逐王代勞，她只負責打破龍王的疑心。$ ?; p$ t; b! g*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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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閼氏基本上成功了，龍王看樣子已經被她征服，願意加入到保護老汗王的隊伍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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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S# q! w: \+ x: x. G 顧慎為就是在這個時候拋出令她意外的問題，“你是怎麼在我父親的刀上抹上毒藥的？”- d% t1 A9 _7 f5 `4 g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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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沒有忘記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顧侖原本只是想教訓日逐王之子，結果卻因為刀上有毒而致其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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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A6 v: v4 C 小閼氏愣了一下，顯然明白這句話所指，臉色也稍有變化，轉眼恢復正常，“有毒的是人心，不是刀。”9 h4 n9 |" j/ X3 ^$ a. V
5 X$ V$ z, k; v1 H- S 她也學會了打機鋒，然後笑出聲來，顧慎為終於明白，她的笑聲是一個多麼巧妙的掩飾，能讓銳利的言辭變得圓滑、粗俗的笑話轉為直爽，最後，還能讓隱藏秘密的行為看上去像是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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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S* S1 \. C# D6 C “那件事與顧侖、與你都沒有關係，放棄吧，你的仇人肯定不在北庭，拔出你的劍，為我殺人，替你自己爭得西域。”, z9 l4 r7 e4 x: ], L! j#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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