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連載中》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二十五章 刀有道
# E. a& g9 ]' X0 p+ J
* w- a& c8 l: X8 a+ V  C% P! A　　王破可能會來京都的消息，很快便傳播開來，引發了很多震驚。
$ Q6 i' T! n* k; X% b
　　蘇離之後，在大陸年輕一代修道者的心目中，王破便是最大的偶像。

　　他不如蘇離那般瀟灑，也不像蘇離那般別有風姿，冷漠無情卻引人敬畏，但他同樣也是百年難遇的修道天才，曾經壓得踏雪荀梅枯守天書陵不得出，不給畫甲肖張與梁王孫任何機會，神聖領域之下有很多強者，比如薛醒川，排在逍遙榜首的他，卻被公認為是最強者。

1 \6 ]8 y9 K1 m7 B　　而且和蘇離比較起來，他更符合普遍意義上的英雄定義，比如潯陽城裡的那場夜雨。

3 f6 p& z4 V% |/ B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傳奇色彩太濃。做為破落的門閥唯一的後人，他自幼生活的環境非常惡劣，比起別的修道天才來說更加辛苦，在汶水唐家做了幾年帳房先生，開始遊歷天下，只有十餘年的時間，便在南方自立槐院，成為一方大豪。
0 D6 F, t! q* A  Y/ U
! e& Z+ `1 I: j　　和蘇墨虞一樣，知道這個消息後，所有人最大的疑問就是——他為什麼要來京都，他來京都準備做什麼？
! ^  R; S# F) T. Z
　　天涼王破的典故，是整個大陸都知道的故事，他做為王氏的後人，選擇王破做為自己的名字，其中的意味不問而知，或者是因為這個原因，朝廷對他一向警惕，曾經嘗試過無數次打壓，而他也很清楚這一點，很少會在京都出現。
, X7 }# I9 ~6 E* M9 \
7 ]+ u4 k# B0 q+ I3 ]- E7 t2 H　　王破來京都，當然是件大事。
4 s5 D/ P4 s/ S8 p( [: w
! X% z* t1 ?+ N+ C) g) ]( I1 M　　以往他即便來京都，也來的悄然無聲，很是低調，比如荀梅死的那個夜晚。

　　現在的情形與當時已經完全不同，他就是想要低調入京，都沒有辦法做到。
) b, x# T4 r( F$ k
3 K- A6 d* `2 P: I' ~: [% T　　那夜在天書陵，朱洛重傷未癒，強行出手，開啟了這場舉世戰天海的壯闊戰役，付出身死魂消的代價，就是為了換取以商行舟為代表的新朝做出的承諾——讓王家永世不得翻身。
4 R2 ]# A0 |2 C* P1 W
　　王家，就是王破。
; s( c0 I" a6 O3 I/ Y
' A. [' \1 t9 G　　如果王破留在天南，靜守槐院，有離山劍宗等諸山門勢力守望相助，同聲連氣，朝廷不可能向他下手，因為南北合流的大背景下，總要維持一個表面的和平，但如果他離開槐院，單身入京都，朝廷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他再強，也不可能是大周朝廷的對手。

& T- T% s: b3 m4 r) D; T( U2 {  D　　如果他在京都出現，朝廷有無數手段，可以殺死他。
6 h& r7 d9 K! ?$ p- w: r9 W8 r
7 R: |! k# Z: \) p2 `　　所以沒人理解，他為什麼要來。
  n" T* n" q1 Y8 t) f: `
　　陳長生理解，因為他與王破在潯陽城裡共過風雨。
4 c9 R/ w4 l: N9 P
7 a! ?) R. H2 _) y( U) M　　他非常欣賞這位強者，這兩年行事，隱隱有向對方學習的傾向，這也是唐三十六當初曾經非常擔心的地方。

　　除了陳長生，還有一個人也非常清楚王破的來意。
/ s3 m9 R# Q) S/ v! Y
: m# T3 c# d, Y. v' I& a　　那就是周通自己。

　　所以他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入宮，求見商行舟。

. @# h( p6 Q2 K) `( o8 M　　就在他入宮之後不久，京都的局勢再次變得緊張起來，從軍部到刑部，從清吏司到城門司，無數高手與刺客開始在街巷裡搜尋。

　　陳長生有些擔心，思考一夜之後，冒險請國教裡的人幫著尋找，沒有任何收穫。

　　朝廷方面也沒有任何收穫。
. _) a6 ]3 B3 K# _9 ~$ V  t
: F$ D# }& a- b　　沒有人能夠找到王破。

　　他就這樣消失了。

　　……

　　……

: z+ ?8 X( E" d5 R9 t( K$ A　　時間緩慢地流逝，秋意越來越濃。

4 V' \9 N2 i; F- K  M3 w! ~　　南北合流的慶典將要到來，大周朝廷做了很多的準備，京都各著名建築都被整修一新，就連天書陵也被清理了一番。
; D) z( X! J* U, |8 F
9 k5 I% R/ u; t- g3 h　　京都裡的氣氛卻並不是全然歡快輕鬆，因為天書陵之變的餘波還無法完全散盡，國教學院依然不肯交出聖后娘娘的遺體，王破還沒有找到。
- g7 a  Y' l' k' M! p3 S
% k: R0 }- Q# }8 \　　這時候，國教學院收到了兩封信，一封來自聖女峰，徐有容親書。

　　她回到了南溪齋，按道理應該召回南溪齋的弟子，在信裡也提到這一點，但還是給陳長生留下了十八名少女。

　　陳長生很清楚，這些女弟子掌握著南溪齋劍陣的神魄，如果全力施展，只要不是神聖領域的強者或者大軍來攻，他便是安全的。

　　還有一封信來自汶水，唐三十六親書。
+ Y0 p' j# h2 W) z* M5 H( v4 p1 U
　　除了陳長生，沒有人知道這封信的內容，蘇墨虞也不知道。

! p7 ^7 Z, p- }+ {　　蘇墨虞和國教學院的師生，只知道陳長生在看過那封信後，情緒非常低落，沉默了很長時間。
4 k1 ~1 F$ n! |" v  i9 ^
1 d, l/ H1 @  |. q3 @, A　　金黃色的銀杏葉，鋪滿了北新橋的地面。
5 c) Z+ Y- v- m6 ~8 f% N
　　不遠處便是皇宮，有燈光從裡面散出來，落在地面上，彷彿落日重新回到了人間。

　　站在樹下，看著這幕畫面，陳長生默然想著，太陽下山不會再回來，離開的朋友，好像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9 H& d9 E  r6 ^' x* V　　整個世界彷彿都是金黃色的，於是那口井的顏色便顯得更加幽深。

　　當皇宮裡的光線微微黯淡的那一瞬，陳長生的身影從樹下消失，井沿處捲起一陣微風，金葉飄卷而起，很是好看。

+ ?+ {7 Q7 [' A0 J! l+ ~　　皇城外的銀杏葉，是京都很著名的風景。
( Y6 l+ |# l9 }" B
　　很少有人知道，在京都外有座叫潭柘的道廟，那裡也有相似的風景，甚至更加美麗。
. ?, w5 {& D* S! z5 r, U* ]5 G
) |+ ^+ i1 d- W# @: x* |0 i+ d　　道廟後方的庭院中央，種著一根極老的銀杏樹，相傳是太宗皇帝親手所栽，到了秋時，古樹上滿是金黃的樹葉，彷彿金雲，也像是煙火，樹下也滿是樹葉，厚厚地堆著，彷彿金雲落地，如果隔得遠些去看，就像是一片金色的瀑布。
) ]0 T' t8 q( i! t
. V8 q% o7 z7 _6 m! U& [　　在金黃色的銀杏葉深處，有個石桌，桌旁有個石凳，這時候凳上有個人，他沒有喝茶，而是在悟刀。

　　整個大陸都知道他來京都了，無數人在京都裡搜尋他的蹤跡，卻一無所獲，因為他雖然來了京都，卻沒有進城。

3 r" H6 h; G$ ^1 G　　如果讓世人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很吃驚，因為這與他往常的行事作派都不同。
6 K- h9 b8 E4 U8 I: j0 R, f) j/ b
　　在人們想來，他既然來了京都，便一定會進京都，因為他的人就像他的刀道一樣，都是直的。
- y  U/ N+ g! T( P
　　周通也是這樣想的，結果也錯了。
* H: K" x9 n. j# ^# H
$ P# q. F+ R; D$ J# r　　王破在潭柘廟已經住了十一天。

　　他每天都會來銀杏樹下靜坐。
8 G' p) ~( ?, c+ O! x7 R
& [! i5 D! |0 O6 F" I- t　　他悟刀而不練刀，那把鐵刀始終在鞘中，鞘在膝上。
- Q8 U- ]- P1 u2 q( N. X
1 x/ q9 E; \& X9 B　　古樹不停地落著樹葉，將大地覆蓋，顯得格外純淨，美麗奪目，以至於很難想像樹葉下面的模樣。

　　那些金黃色的樹葉當然也會落在他的身上，堆積在他的衣衫裡，漸漸掩住刀鞘，以至於很難想像鞘中刀鋒的模樣。

/ ~: E+ M5 c0 X$ D. _0 R3 X　　王破的刀道，在這滿天黃葉裡，隱隱發生著變化。

4 G& ~. Z/ f: Z& A( d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二十六章 秋有雨
* |9 V% n! q  ^3 ?1 R+ O5 _# X6 ^
　　時間流逝，秋意愈深，滿天黃葉落盡，潭柘廟裡的古樹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與樹枝。

　　入山的道路上還鋪著落葉，只是被昨夜開始的一場秋雨打濕後，不剩半點美麗，只是像濕透了被縟般令人心煩。

　　濕漉的落葉，總歸還是有些好處，那就是行走在上面，不會發出什麼聲音——藉著陰暗天色與雨絲的遮掩，數十名大周軍方高手，還有數量更多的清吏司刺客及密諜，踩著濕漉的落葉，悄無聲息地穿過山道，潛入山腰間的秋林裡。
% q- u# e+ G" Z, E8 r; b( p% a! k
2 Z0 B7 H( q: ]: X　　潭柘廟通往山外的通道，全部被控制住了，任誰都無法離開。

　　簌簌的聲音響起，有些清脆，有些乾燥的感覺，彷彿有人行走在數天前的金黃落葉上，踩碎了無數片枯葉。

( L* k/ t8 _6 ?# M' q; ?　　不是落葉破碎的聲音，那是秋風穿過雨簾，不停拂動著紙張。

　　山道間走來了一個男人，臉色覆著一張白紙，遮住了口鼻，只是在眼睛的位置有兩個黑洞，看著異常恐怖。
% O) G1 T' s" `* ?  W7 ]
　　——畫甲肖張。

　　自天空落下的雨絲，來到他的身前便自動避開，那張白紙上沒有半點水痕，乾淨並且乾燥。
( ?$ Z3 Y- b; d3 b9 L3 d
8 D, Q' w' g. P" W　　在這個野花盛開的年代，湧現出無數修道的天才，霸道的強者，他是當中最可怕、最強大的那一個。
0 W/ p% h% \7 o/ o) U& k
　　與荀梅相同，他這一生所向無敵，唯獨沒有勝過王破，一次都沒有，無論是當年的煮石大會，還是逍遙榜，他都只能排在次席。

　　但他並不害怕，更沒有氣餒，不停地向王破發起挑戰，且敗且戰，哪怕走火入魔、險些身死，也沒能讓他的意志有絲毫的動搖。
: _9 R( g/ \& K  u
　　一人之下，這似乎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地位，但他不想接受。

　　今日秋雨淒迷，他從山道裡走來，自然是要與王破再戰上一場。

9 [9 h, N& q  v1 D/ e* r4 a　　他沒有想過王破會不會接受，因為此時朝廷強者雲集，包圍了潭柘廟，王破想要活著離開，首先便必須戰勝他。
( K, W4 R5 B4 s% K1 |/ H
　　——再一次戰勝他，或者，被他戰勝。
# c" S1 \+ p3 d" I- ?6 L! v3 s( w
1 P  u& {; |1 e, L　　秋風吹拂著白紙，發著枯葉破碎的聲響。

　　秋雨落在山道上，濕漉的落葉哪裡會發出聲音。
" \" Y1 C, i1 M6 X
5 `. u6 ~* h3 I- T3 j% J　　肖張沒有走到潭柘廟前，因為有個人出現在他身前。

　　踩在濕漉的落葉上，確實不會發出任何聲音，那個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穿過了山道上的數道封鎖線，甚至就連肖張都沒能提前感應到。

　　此人是誰，居然強到了這種程度？
5 v2 k  b9 d3 }
　　那個人一身黑衣，任由雨水打濕，給人一種極其冷硬的感覺。

8 O  B0 A! \! H" R% L4 e! \7 Y6 J　　他的衣衫，他的眉眼，他的肩部線條，他負在身後的雙手，都彷彿是鐵鑄的一般。
6 |4 U, u! S2 W! p- V
　　他就這樣站在山道前，便把秋雨與地面隔開，把秋風與白紙隔開，潭柘廟與四周的山野隔了開來。
5 f& I% O' }2 L
　　他就像是一面牆，而且不是普通的泥做的或者磚砌成的牆，是一面鐵牆，絕不透風。
4 D3 X  _' _0 p
　　肖張知道這個人是誰，白紙上的兩個黑洞顯得更加幽深，隱隱可以看到狂熱的意味。
& O* Q/ W6 N0 ^: U+ P) H- m
　　「你想阻止我？」他看著那個鐵牆一般的男人說道。
1 W2 {/ F, f+ w& m7 l5 Y. }- n
　　那人面無表情看著他，彷彿覺得肖張說的話極其愚蠢，根本不值得回答。
/ S$ b! y1 u; z9 w. g
　　舉世皆知，畫甲肖張是個真正的瘋子，行事風格異常暴烈囂張，誰都不敢輕易得罪他，更不要說蔑視。

　　此人卻這樣做了，而且令人震驚的是，肖張那雙幽深眼睛裡的戰意雖然越來越濃，但最終……沒有出手。

* {" B% [0 i* O$ a- S　　肖張想著那個傳聞，以此人與大西洲的關係，沒有任何道理為了王破出手，說道：「既然不是，那你為何要攔在我的身前？」
2 q! j$ x+ f+ t( i  a
　　那人說道：「既然我來，你們自然要走，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不想你打草驚蛇。」
& X) ]: w2 z) h" E$ k
  S  |% k9 ~& Y8 ~/ p+ L6 v# [　　肖張極其憤怒，臉上的白紙嘩啦嘩啦響著。

　　忽然間，秋風從他的臉上消失，他沉默了下來，因為他明白了此人的意思。

# }: X, V# P' A$ h) t/ f: h　　「這對他不公平。」肖張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 h  s! N6 Y( [  l
& f0 B& u) T$ K& G+ ]　　那人明顯是要去潭柘廟與王破戰一場。
8 T$ K: B0 _2 u. H; {. S; |
; Y3 L1 @' h9 U　　肖張說這對王破不公平。

  e/ W5 ^% v& X1 C1 s$ |8 G# {2 S　　這說明在他看來，此人的境界實力遠在王破之上，按道理來說，不應該自降身份與王破對上。
2 z6 o" H' ]6 {3 \
　　王破是逍遙榜首，更是世人心目中，神聖領域之下的最強者，世間有誰的境界實力可以說遠勝他？

　　如果真的有，那麼必然是神聖領域裡的那些大人物們，那些一雙手都能數得出來的老怪物。
) n. a& Z! W+ q0 ~7 ?" S
( t( m6 |4 h4 ^# l; |: Q  }　　這人究竟是誰？八方風雨裡的哪一位？還是哪位隱世多年的高人？

　　肖張知道此人是誰，所以說不公平，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怕對方。

8 v' @7 K; E: x) L6 L4 d# m　　他彷彿看到稍後，王破倒在那棵古樹下，渾身是血。
/ w- H# e0 j9 B& c/ Z' G
/ @# B: s* k5 r! `　　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 n0 T6 b6 O# _9 b* |9 }/ A2 O
9 [; x# W1 t  H: H　　就像荀梅一樣，他這輩子都在試圖超越王破，他無法接受，自己還沒成功的時候，王破就被人殺死了。

　　在這一刻，他產生了強烈地阻止這個男人的想法。
5 y9 Y! @0 d& X5 v! F
, \. m- ^+ i' e8 t+ I% u( e　　這人能殺死王破，王破比他強，他卻想要阻止對方，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個極為瘋狂的想法。
, ]5 T, k6 h7 j# K
" q3 u* r! \, j3 ?$ Z" u) h　　他本來就是一個很瘋狂的人。
, _3 N( @+ w1 M+ D2 x2 X
　　雨水落在鐵槍上，打濕了手。
/ z4 A( B" _6 X" |: z) a
  T8 s' ?6 N0 i7 Y1 \　　那是肖張的手，很緊，很有力。
) T: C! N- C. i+ M4 t3 S6 d
: F' _* L4 B% Q, ~' ]9 Z- S$ M, m　　「你們，有什麼資格與我說公平？」
) R0 d2 g( m  v% a, l- Z" K
　　那個男人看了肖張一眼，神情漠然，彷彿無物。

　　如鐵牆般的他的肩，被秋雨洗過，彷彿被打磨了無數萬次，散發出金屬的光澤，然後，鋒芒畢露。
0 n$ q3 g/ x+ U' P+ |- v
- D: P, r8 T( f　　一聲悶哼，穿透白紙而出。

5 Z2 t' h0 E3 Q% s/ ~5 d　　秋雨洗鐵槍，指間略白。
; @, ~1 y# T( @7 c+ H: h! X
( V- f/ W% Q' ?$ k$ d& H　　肖張終究還是沒有出槍。
+ Q1 @) d0 D/ D2 c3 F8 j% |
　　或者說，他沒能出槍。
) z5 K  }4 R/ v/ O
　　他只能看著那個男人，在秋雨裡，向著潭柘廟走去。
1 c* q" t# S, m- h% h. [! Z! ^
　　如鐵牆般，一身寒光。

　　……
) W9 Q5 l( h/ c# W8 x
: p  k! n; ]" G( v  Y& a  @　　……

: P" o' `- Z  e5 _2 a! a　　鐵樹，八方風雨之一。
, w0 G+ I0 j/ b( b. a
( x& V/ e- O5 T) u9 h　　他生於大西洲，幼時因故墮海逃難，橫渡汪洋，險些身死，幸被海岸上一人所救，那個人叫觀星客。
' O3 t& C4 S9 X- a4 r
5 F6 \* e' Z/ h8 a　　過往十年間，他在南海漂泊以悟天道，現在終於歸來。
/ ^: F. O/ {* x% T7 J$ U- S
　　他悟的是天道，修的是肉身，無比強大。
" k' y" s% u  H, L+ b% Q/ t
; {# I# I' s" }% T' k; @5 p! @6 @　　鐵樹開花，與別樣紅的那朵小紅花齊名，但從來沒有人親眼看見過。

4 D% ?* b" {8 z! o- Q　　他來到潭柘廟裡。
* W8 ?7 L) z- ~
( w' }5 ]$ ~) ~: C" S; o2 J1 G　　古樹的葉子已經落盡，地上殘著些黃葉，在雨水裡浸泡著。
- y4 C1 p0 E9 q
, m; I& z( V) x$ V1 F% k　　鐵樹走到那個石凳前，坐下，閉目。
! |0 H; c8 Z7 r# y
　　就像這些天的王破一樣。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二十七章 風有信
/ @9 F4 N* l; j/ n
, _" M; O! f+ \. r5 S' a! z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鐵樹睜開了眼睛，閃過一抹厲色，然後是一絲惘然，顯得情緒格外複雜。
/ ~: w* [( ^" V, D& [4 p
　　在古樹下、黃葉間、石凳上，他感受到了王破前些天留下的氣息，他沒有想到，王破的刀道，竟然更加精深了。

　　修行到了王破這種境界，想要再往前走一步，都無比艱難，然而，此人卻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提升如此之多……當初在潯陽城的時候，王破面對著朱洛，鐵刀雖強，卻尋覓不到任何機會，而在潭柘廟裡靜悟多日後，情形已然非前。
+ j% F3 |! r/ d! L
) g# B5 r& y' |% O  T7 m- H0 I　　如果任由王破再繼續提升下去，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邁過那道門檻。
4 R& ]; L+ S) X# _! a
! R& _$ m, p# B* L4 i. ]0 I- E　　鐵樹第一次感到了壓力。
- _# x- P$ J( P4 S
- l  ]! j* m: d　　然後，他的殺意變得更加濃烈。

　　無論是朝廷還是他，都不會允許王破有刀道大成的那一日。
* I# S2 m: m4 g# @0 E
: f/ W7 q# {# Z/ M6 }0 x/ J0 {　　從石凳上起身，他望向潭柘廟，靜靜地感知著天地間的所有氣息流動。

　　廟裡有人，境界很高妙，距離他也只差了數線。

　　他向那邊走去，濕漉的黃葉在靴底片片碎裂，變成最細的絲縷，彷彿盛開的菊花一般。

; }+ D! g1 C- {0 I4 q　　秋風破開雨簾，推開了潭柘廟的門，在他離廟檻還有十餘丈的時候。

; n/ P) I( M8 B/ L3 y　　寒冷的秋風沒能肆虐，被兩道清新淡然的風沖抵，那兩道風來自一雙衣袖。

0 ~9 h# P7 `) F+ t　　廟裡的人不是王破，是茅秋雨。
* F0 g0 W: i. E8 \! o2 }
* f) r% r/ W* B+ k% F5 t$ I) k　　廟側的籬芭被推開，白石道人從雨中走來。

　　凌海之王與司源道人，自東西兩面的山野裡行來。
  o* H9 {( X' K4 ?3 B0 f' K
　　秋雨裡，還有很多紅衣的影子在山林間若隱若現。

8 \2 g/ @  [" ?5 I: j8 H2 a　　四位國教巨頭，各執重寶，帶著無數境界高深的紅衣主教，把潭柘廟緊緊地圍了起來。
4 [) ]. Z# d  z: Z( o0 ~
. W- m' A% N, u0 ~( @; X" f/ T　　這陣勢真的很大。

　　想要殺死一名神聖領域的強者，便必須要有這樣的陣勢。

" Z  f# R- A$ w' |8 b' b" \' ~　　鐵樹看著茅秋雨，眼睛緩慢地眯了起來，殺意未有絲毫減退，反而變得更加可怕。
% Y2 D& e' V: _, J7 @4 x7 b
　　離宮果然出手了，是想要護住王破，還是真的趁著這個機會殺死自己？

0 E- x0 P) l: j* \5 g! x( X　　他很清楚，如果是後者，今天自己就算能夠活著離開，也必然要付出極慘重的代價。

  v7 L4 q* y  k3 |. {　　他把雙手伸向雨裡，任由寒冷的雨水不停沖洗。
" I- B# m$ k) g
+ r" c6 m- j+ j, x1 x# l3 C　　他看著從緩步從廟裡走出的茅秋雨，面無表情說道：「這是教宗大人的旨意嗎？」
# c: i1 }/ `+ c/ d# G, o  T
　　茅秋雨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望向了更遠處。

　　鐵樹已經感知到了，所以才會問出這個問題。
# x7 z+ D2 B' S+ T* m
, |7 s" E: Z. f& C1 J/ f4 b; l. t　　遠處是群山，秋意帶來的黃紅濃艷之色，早被寒雨洗至極淡。
$ P" D1 P5 v3 t  n3 Z+ O
　　不知何時，一座王輦出現在那片山崖的邊緣。
" D! E. K. C- L' P
  T$ P' c% f% j7 v　　相王，親自到場。

　　這場朝廷對王破的殺局，有可能變成離宮對鐵樹的圍殺。
' F8 {: H) |. n2 B( [2 c
　　如果山崖上沒有出現那座王輦，如果山後沒有隱隱傳來大軍如雷般的蹄聲。

　　無論是對誰的殺局，至此，已經便成了明局。
8 [2 G, [: w1 L+ d5 h: t$ D
　　「陛下要我問你一句話。」茅秋雨看著鐵樹問道：「你們都忘了當初的星空之誓嗎？」
6 z5 G+ s2 A% d8 y
　　很多年前，以教宗為首的神聖領域強者們，曾經以星空為引，立下過誓言。

　　誓言的內容是，一切以人族的利益為先，絕不會主動對那些承載著人類將來與希望的修道天才動手。

　　王破，當然是那份名單裡的首位。

　　當初在潯陽城裡，朱洛對他出劍，已經可以說是破誓，但他還可以找些藉口。
" M# B/ m/ D4 E
. m, ^5 C" [3 r　　他的劍，刺的是蘇離。
! s( c6 u, i5 y
　　只不過，王破非要站在蘇離的身前。
6 R% C/ f" d1 ^3 A$ J+ j- A
$ p4 j- X" q3 J8 H$ J　　今天呢？鐵樹帶著一身秋雨來到潭柘廟，明顯就是要殺王破，他能找到什麼藉口或者理由？

　　教宗陛下讓茅秋雨問他這句話，他能如何回答？

　　鐵樹沒有回答。
5 ^1 Y8 i& t( f8 ]* O
　　茅秋雨看著他說道：「既然你無法回答，那麼就不要動王破。」
5 T4 N- C* [: ?
　　鐵樹的目光更加寒冷，被雨水洗著的手變得更加潔白，彷彿蓮花一般。

# x% ^# Q% {8 X% J　　這代表著他現在很生氣。
) Y, r% i$ G. H. h
1 I+ P2 R* D6 L( h- }; l9 G6 v7 b- P" M　　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
$ F- ^4 p1 _# F( g# c) r
　　他帶著微諷之意笑了起來。

+ E: k5 g: e6 B. }4 Q9 }　　教宗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陛下還要我對你說……」

  ~* r% w$ B% e  B  P6 y" c5 Q　　茅秋雨彷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平靜說道：「如果他回歸星海之後，你還是堅持對王破動手，那麼離宮會滅你全族。」
' k8 _( F2 r# M% A: k8 X
) Y, \$ I! N) g1 }6 t6 p　　如果說離宮也是一種宗派的話，那麼必然是世間最強大的那個，因為它就是國教。

　　沒有哪個修道者能夠與國教正面抗衡。

% p7 i8 e8 ~" K( P& X% u- f　　哪怕強大如鐵樹。

0 w5 G* |4 h5 e. |　　哪怕曾經是八方風雨之首、擁有天機閣這樣可怕組織的天機老人。

: g2 a$ D. A9 ~* a　　當然，一位神聖領域的強者，只要不像今天這樣陷入重圍，就算不敵離宮，也很難被殺死。

: Q2 v" C5 g% ~8 X2 @　　可是，修道雖然是孤單的，卻很少有真正孤單的修道者。
0 G) N5 B) n0 x1 i
" m8 H: \7 N% ?$ {0 U" s　　他會有家人、親人、朋友、同窗、同族、同道。
$ h' r: t' L( ~. k) K, O
' L1 V9 w0 K: G5 n# l+ M　　茅秋雨說完話後，場間一片死寂。

　　滅你全族。

　　這四個字就像鐵樹的人一樣，很強硬，很冰冷，有一種令人生畏的金屬味道。

　　鐵樹看著他說道：「你們應該很清楚，王破來京都是要殺人的。」
) q5 s* `- i' n# A
　　茅秋雨神情不變，說道：「他若殺人，觸犯周律，自有朝廷官員懲辦。」
% \! K( ]$ Z; x9 f* E  H* |
　　很多人的視線落在遠處那片山崖上的王輦。

　　相王沒有出輦。

8 b& y: ^+ a& |　　鐵樹笑了起來，帶著譏誚與嘲弄。

; @0 F2 z: r7 g% q9 d- Q" A　　茅秋雨的說法，代表著離宮的態度。

3 C# D4 y8 Q: n. u* M8 @; z, |　　這種態度，很是冷漠。
" J" g+ Q; B/ |, b$ e$ l
　　「他要殺人，你們不管，我還沒有殺人，為何教宗大人卻要管？」

　　「因為你有心。」
# ^& n  t- e8 j5 E3 u7 z- p( Z& L
　　「這不公平。」

) F% ?2 R; M4 r8 P* L/ w% Z; X7 b　　茅秋雨沒有回答鐵樹的話，轉身向著山外走去。

　　凌海之王等人，也隨之而去。

2 i( U, u+ f0 Z% Z- ~8 s$ F5 O( g　　教宗確實沒有殺死鐵樹的意願。

1 O. s; z, }5 S3 w　　就像當初在國教學院那樣，離宮只是在展現自己的力量。

　　所謂保駕，橫刀在前便是，所謂護航，橫舟在前便是，不需要出刀，也不需要真的去撞，便夠了。
8 i1 C* x7 j+ T; ^
　　鐵樹看著在秋雨裡離開的國教眾人，眼角微微抽動。
3 r/ A  L) ?" x2 _. C
　　這些人都是國教裡的大人物，但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他卻不敢出手。

　　確實不公平。

　　就像先前在山道上，他對肖張說的那樣。
. w$ o# \0 l; w4 {/ s
8 T& D- t2 i1 N& S* `6 p6 u　　在教宗與國教面前，他有什麼資格談公平？
, C8 b* [# _( H$ S7 M% K3 @- i
& p; h3 _- a8 E: y　　……
  g3 ?1 p% J. e2 Q7 Q4 f
　　……
" Z, W+ @) o4 z6 i  o' i
　　黃葉落盡，寒意漸深。
" V2 i5 `5 s7 \. ~6 p1 u
9 S7 c( ]# J0 {0 t0 z, C4 i& U# e　　京都今年的冬天，彷彿比以往都要來得早一些，看日子還是深秋，卻已經落了好幾場雪。

! O7 n" c3 T1 ~0 X2 Y　　北新橋的民眾，對此感受更是真切，躲在家裡，不停地搓著手，咒罵著天氣。
0 q) N( m) ?. q; H
; z7 Q8 S# B7 Q- l　　沒有人注意到，這般嚴寒與那口廢井有關。

　　寒風從井口不停地向外吹著，嗚咽不停，像是吹簫，也像是哭泣，喜極而泣。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二十八章 雲無心

" `. u, T/ Q. G　　潭柘廟一役，沒有發生真正的戰鬥，但其間隱藏著的凶險要比世間絕大多數戰鬥更加可怕。
8 d3 {9 M: v) H( i4 a4 e* `- k$ {
* L  A6 u! y" A: o1 b# |' @　　那個落著秋雨的日子裡，朝廷與國教出動了太多高手，根本沒有辦法瞞住消息。

　　世人很快知道了鐵樹自南海歸來的消息，並且知道他抵達京都，要殺王破，同時，也確定了王破的目的，他是來殺周通的。最重要的是，人們最終確認了，朝廷與國教之間的裂痕已經越來越深，隨時可能出現大問題。

: y( E! ~, b/ O" |9 {　　在天書陵之變裡精誠合作的兩大勢力，沒過多少日子便反目相向，這是很難理解的事情，但現在人們都很清楚為什麼。
0 f6 L5 ?8 d  Y  C' s& w) c+ o% x
　　因為陳長生。

　　沒有人留意到北新橋那口井底裡散發出來的寒風，也沒有人知道現在的陳長生在想些什麼。

, p' A  R; R7 k6 d, f　　他沒有離開過國教學院，安靜地坐在藏書樓的窗邊看書，不看窗外的景，也不問窗外的事。

# |: Q# D* X0 o1 w# @- i9 \　　很多人都在猜測，聖后娘娘的遺體應該就被他葬在國教學院裡，只是沒有辦法證實。

( D' P" q7 O1 C1 F% W　　林老公公這樣的大人物都鎩羽而歸，離宮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誰還敢強行闖進國教學院查探？

　　朝廷沒有繼續下旨要求國教學院交出聖后娘娘的遺體，但誰都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就此結束。

　　很多人都不理解陳長生為什麼要這樣做，包括國教裡的某些大人物，比如白石道人。

  i4 [: z1 O  L1 C. _: Y0 \　　如果只是為了國教的繼承權，有了教宗的旨意，他只需要在合適的時機，向皇宮釋放出自己的善意，對方一定會收回原先的打算。
( G& L& X( Z- r8 N+ p. Z2 Y1 X
3 r6 `/ [2 O3 H; a& w  {( Y　　可他沒有接旨，也沒有請旨入宮，沒有通過任何人傳話給皇宮裡的人，一直沉默著。

　　現在整個世界都已經知道，他是遺族之後，身上流淌著陳氏的血，但與聖后娘娘並無母子關係。

　　往過去數年望去，他與聖后娘娘之間，也應該沒有任何情意才對。

# E" u; c7 O6 [3 h6 F　　他為什麼要接而連三地抗旨？為什麼要通過對周通的態度表達對朝廷的不屑？為什麼要用沉默對抗自己的老師？
( S1 K: F  W7 e9 \$ i
　　薛醒川已經入土安葬，薛河被捕回京，被關在周獄裡，因為某些複雜的原因，暫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薛府重新回歸寧靜，但沒有人會忘記前些天薛府設祭時的熱鬧，很多勢力都派了代表，這是對舊朝的懷念，還是對新朝的仇視？這是對教宗的敬畏，還是對商行舟的挑戰？

6 K; a! `- p1 r' X* e　　如果還在天海朝，周通絕對會藉此事掀起一場極大的風雨，但現在的他一反常態，表現的格外沉默。

　　任誰知道像王破這樣的人藏在京都裡，隨時有可能從街邊的茶鋪裡走出來，向自己斬出一道刀光，大概都會如此沉默。
- d/ u9 Y& B4 l
　　頗有深意的是，最近這些天，周通沒有像最開始那數日一樣留在皇宮裡，而是回到北兵司胡同重新開始視事。

' y9 _) I) {$ y　　「鐵樹應該就在附近，他會一直守著周通。」
9 H. B+ B4 L' x
, f, P7 D) t) h& x2 e2 c　　蘇墨虞說道：「他會等著王破出刀，然後殺死他，這樣並不違背星空之誓，無論教宗陛下還是誰都無法降罪於他。」
4 A3 y3 M5 S, `- q% U
　　寒冷的秋風從窗外吹進來，翻動著書頁，卻無法讓陳長生的表情有任何變化。
9 D2 u2 j/ T* e% F4 S" L& w
! n1 c0 R, A% R! e% i- C0 K　　看著坐在窗邊沉默不語的他，蘇墨虞在心裡嘆了口氣，說道：「潭柘廟那日真是可惜了。」

　　如果那天離宮不惜一切代價，在秋雨裡殺死鐵樹，現在的局面便不至於如此棘手。
4 r5 Z. B  ~) s& n* t" U* K! W" U
& d' n" i. [( G3 `' `　　陳長生視線在書上，說道：「那天不好殺。」

　　蘇墨虞明白他說的是山崖上那座王輦，說道：「如果主事的是折袖，他一定還是會動手。」

　　既然不惜一切代價，哪裡還需要顧忌那座王輦和山外的如雷蹄聲。

0 `* _( M: u: Y1 }  y; C* H　　「八方風雨哪裡是這般好殺的，就算能夠成事，離宮也要付出極大代價。」
; t' A! a4 R0 p& e2 q: V
　　如果那天鐵樹真的被殺死，那麼從秋雨裡走出來的四位國教巨頭，又能有誰活著？

0 i  N/ Y" T2 u3 E2 P6 m+ \' D　　陳長生看著書頁，說道：「而且會天下大亂。」
% f7 a+ p+ r, q; [0 o$ R
9 W# @3 ]: Q1 @2 h　　蘇墨虞說道：「如果唐棠主事，他還是會堅持如此做，因為道尊想必也不願意看到天下大亂，那麼，殺便殺了。」
; s! Y# x: d+ |5 R4 H! ^5 A! L# l
! X; R9 D  }7 f2 ]0 t　　陳長生不認為事情會像他，或者說像唐三十六設想的那般發展。

' h# n! K& C8 c. @　　離宮殺鐵樹的目的是為了保王破。

　　王破來京都的目的要殺周通。

　　周通是皇宮一定要保的人。
0 M$ U! i3 [/ Z  a8 W7 J0 x
　　王破是皇宮一定要殺的人。
6 N9 s8 b; p; c
2 x$ U6 [9 J- Z4 g　　陳長生很清楚，就憑這四句話，師父他便不惜天下大亂，而且……
0 w! D$ c8 h* i/ F
　　「師叔不會這樣做。」
; _, h- h$ a# g. w* G: M
　　他擡起頭來，望向窗外的淒淡秋景說道：「因為他不是這樣的人。」

9 R* o: b% ~8 t7 e+ t) X  b　　教宗陛下，是心懷天下的大人物。
* l2 q' g& K$ I* L2 u8 T+ _  y# y
　　但他不是豪傑，更不是梟雄。

　　他看著星空的時候會有所敬畏，他想保護陳長生和王破。
- A# p. m  y5 B# O1 h2 p+ k% R
　　但他更不想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 L/ e; w9 j' \0 }  A- j+ p9 o　　他能夠把京都的局勢維持在還可控制的範圍內，已經非常辛苦。
4 a2 S4 z5 ]* ?& y& `) U% @5 a
4 P4 P2 m* P7 H2 |4 p4 |4 M　　坐在棋枰對面的那個人呢？
1 |+ `4 x9 u' H" S* j. z
/ y+ A0 g. y/ }8 ?9 v6 U　　皇宮很安靜，很多人在殿前，看到過那個房間裡商行舟被燈光映出來的側影，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 O2 A, X6 n# w: M6 B$ k　　商行舟應該是在做什麼事，卻沒人知道那是什麼事。

$ U- T. \+ B& S% B　　就像天書陵之變，就像雪老城之叛，他的無聲，往往是一道驚雷的前奏。

　　也沒有人知道王破在哪裡。
  ~$ A! c) g& j2 I. z: h
　　整個世界都知道他在京都，他想要殺人，卻找不到他。

　　他消失了，而南城某家酒樓，多了一位來自汶水的帳房先生。

+ Y% Q% a0 B% F8 O3 P% T　　……

" D1 i* D/ [5 f' g+ l9 U; X　　……

: e# t& r8 W+ m　　京都秋意再深，更深，深至極處，寒意刺骨，好在處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常，將那些寒意沖淡了數分。

　　南北合流，這件萬眾期待的盛事，終於得到了正式宣告，慶典也即將舉行。

- o" k  W: a5 x& Y$ d1 V5 [　　慶典前所未有的盛大，既是慶賀南北合流成功，又何嘗不是新朝想要完全洗淨天海聖后留下的氣息。

　　來自白帝城的使團，提前數日便已抵京，白帝夫婦最終只來了一人。
" _. i& g+ g2 t# s5 L! A$ d! `; ]0 J
( b0 [' k* z3 p/ o+ m  o5 Q6 T　　與魔君驚天一戰，白帝也受了不輕的傷，來的是皇后，也是大西洲的長公主。
# O" J5 A9 t2 X% j
1 q) k: {& B  f+ U& _　　很多人的視線投向了國教學院。

　　誰都知道，國教學院與妖族之間的關係向來極為親近，陳長生更是落落殿下的老師。
/ s; @+ @9 O! N
　　那麼妖族使團的到來，會對京都的局面造成怎樣的影響？

$ E2 g( ?1 g4 l3 g+ m( z$ s0 Y  p　　這個問題，陳長生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 F: T3 s7 w  T" Q5 y, f% \' @' c
　　使團抵京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放下了手裡的書卷，沐浴更衣，然後等待著故人來訪。

* r. y: X, ]# A0 v1 ?, b! j　　來的果然是位故人，但不是落落，是金玉律。

　　「郡主正在破境的關鍵時刻，無法離開，軒轅破我是在路上遇著的，他受了不輕的傷，需要調養，所以我沒有把他帶回來。」
9 D2 ^: I; r8 F/ @3 R6 u: D0 f, \
/ E3 \$ P; Q: }) Z7 t　　金玉律看著他說道，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又嘆了口氣。

　　無法離開，沒有回來。
, h  `$ s7 A% _2 o0 z
$ E- s; Y1 n9 F3 q6 w1 g7 ]　　陳長生有些難過。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二十九章 不再見

5 j/ [7 Z6 g- E' \# T. u　　當然是因為聽明白了，才會難過。

) U* n" c8 q/ a　　但陳長生難過不是因為明白的那些事情，而是隨而來的別離與再難相見。

　　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以他與落落之間的關係，大公主訪京，理所當然應該與他見面，但沒有。
/ `6 G- q2 L. ^# b9 o1 S
　　這便是妖族的態度。
& r# N# e3 @$ L# H$ P+ W$ u6 S
" B" E  A3 w0 V% T, g+ e　　「陛下與你的那位老師是朋友。」
' d3 B  D) P$ E5 u) {& u' M
3 y& I5 |, u' f, G0 }: J　　金玉律看著他嘆了口氣，說道：「所以最開始的時候，陛下沒有在意你與落落殿下之間的親近，甚至樂見其成，然而陛下算到了一切，卻沒有算到，事後你的那位老師會另有想法，而你……也有想法。」

' w$ Z7 q3 Y( S+ N* Q　　陳長生保持著沉默，沒有對此做出解釋。

　　金玉律繼續說道：「當然，就算你的老師生出新的想法，陛下也有辦法幫你守住教宗繼承者的位置。」
: q6 v& P$ `& N+ Y
8 C4 S: r+ B+ A　　聖人之言，其威無界。

　　陳長生想起了這句話。

4 z3 e* \( N0 d　　他的老師商行舟，現在當然是一位聖人。
+ W& c, Z) C% J" {0 n
　　但兩位聖人說的話，終究要比一位聖人的話更有力量。

　　如果白帝堅定地支持他，再加上教宗的指定，就算是商行舟也無法反對。
& D- a- P8 i5 X( A- G+ y, s
3 `& I* ?5 ]3 m  |! U3 c! l$ u　　白帝會不會支持他？在今日之前，這似乎是一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6 U9 Y( y' p, A0 U  `$ t! P: x/ v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A2 i" m+ P0 p; j  T- Z" f6 Q
9 ?# b) ~6 t9 j. G( e　　陳長生是落落的老師，與妖族向來親近，由他繼承教宗之位，怎麼看，這都是對妖族來說最好的結果。

" f$ A6 D: E5 O1 u　　現在看來，白帝的態度很明顯已經發生了變化。
& w7 i* E, [' `1 ^" _! o
3 Q+ |+ d# o/ p　　「你的表現，太不成熟，陛下對此深感憂慮。」

　　金玉律說道：「就算我們支持你，助你成為離宮之主，可是你有能力在那個位置上坐穩嗎？如果不能，那我們為什麼要支持你？」

; H5 |7 r. A1 T/ c2 v　　陳長生的心神有些恍惚。
$ U+ h* e& A. t
. F. y7 _( q2 l: p& Z& \/ K% E3 [　　他最近好像經常聽到成熟這個詞。

8 o0 ~! W" q; R3 |　　十四歲入京，他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與穩重，很少有人會覺得他這方面有所欠缺。
; r9 Z  H: f) O6 p" O) C+ K
　　現在看來，原來還是不夠，至少不夠成為一位大人物。

　　只是，什麼是成熟呢？

. z% B5 C6 w6 R　　陳長生明白，在很多人看來，在白帝夫婦看來，自己確實做了很多不成熟的事情。
; Q; T* g+ T; L% r$ l
: Z1 U* ?! F* z1 I　　既然教宗師叔親自替他說話，他只要認輸、投降、伏低，老師便沒有不重新接納他的道理。
/ G7 c9 i! C7 v* `1 e& ?0 S
　　即便不能，他也應該表現的更成熟一些。
% K+ I9 a2 H: B2 [
　　比如最近這些天，他不應該在國教學院裡，而應該在離宮，抓緊時間瞭解國教的一切。
+ F1 I' E: k! ?$ V4 h! x/ F4 ^
0 a9 G8 ]. i; Q% y+ A& M　　比如前些天，他不應該去城門外，在官道旁替薛醒川收屍，去薛府拜祭。

　　比如更早些的那一天，他在國教學院裡沒有接旨，而是用千把劍把林老公公砍的渾身是血。

　　比如那一天，他背著天海聖后的屍身從天書陵上走下來，與老師擦身而過，彷彿陌路。
2 H8 h; Y, Y4 S
　　就像這些天，他一直在期待白帝城的使團到來。

# w: j: M6 D. {0 V　　他以為總會有人支持自己，就算沒有人，還有妖族。
3 B8 f1 R% v+ V& @5 v+ o1 M0 Y# V
　　現在看來，這種期待，真的很可笑。
% `; Z3 a' U) ?7 ?$ W3 {/ A( |* V$ E
0 U% f; `& I  J' M$ D4 R* L　　他望向窗外，湖畔的大榕樹都已經無法保有完全的青意，變得蕭寒了很多，湖面上覆著薄冰，衰草上凝著淺淺的霜。

　　是的，這些都是不成熟的，天真的，幼稚的，熱血的，衝動的，中二的，可憐的，可笑的。

　　可總比這些寂清的、蕭瑟的、沒有熱乎勁兒的世界要來得溫暖吧？
; r/ m9 _7 d/ g# w
  B+ Y% F/ g4 A5 X( I　　……

& Y: ^, g7 [$ q* N& I3 r1 k　　……

; r! L: i7 m) z7 t7 }　　大公主去了皇宮，又去了離宮，與商及寅相見。

　　三位聖人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妖族與朝廷、國教之間搭成了什麼協議也沒有人知道。

  G. K3 V! J; ~' G　　人們只知道，她沒有去國教學院，也沒有請國教學院裡的人去她居住的別宮。

　　她沒有見陳長生，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也讓京都裡的局勢再次變得清楚起來。

/ m+ g. A1 Z2 V4 e, h8 N　　南方使團也陸續抵達，長生宗、秋山家等諸世家，聖女峰也派了人前來，就連槐院也派了代表。

6 I" C6 w6 J% n% O8 U　　京都的風向哪個方向在吹，誰都看得清楚，於是大公主的態度相同，南方使團沒有一個人去國教學院。

　　因為敏感，也是因為他們要向朝廷表明態度，而且做為南人，他們對天海聖后沒有任何好感，自然也不會因此支持陳長生。

　　聖女峰也只是給國教學院裡的南溪齋弟子們送去了一些書信與用具。

　　某天傍晚，國教學院的門被敲響了，有客來訪。
4 A" Z: K  l9 _0 M. k2 l: k' ~/ Z
　　來訪的客人是離山劍宗弟子關飛白。

: `" P5 [. B% k4 w/ D2 @　　國教學院中人與離山劍宗弟子相識已經三年，其間的故事很是複雜，可以說亦敵亦友，終究還是相熟了起來。
, |# _9 [" d5 Q8 l. o4 d
. [, n- \3 D6 ]9 B　　因為雙方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 T" L6 W4 b4 V# g
# Q- u7 E+ `, I4 }　　這卻是離山劍宗弟子第一次走進國教學院。

! v3 B/ n9 {5 t2 i　　關飛白跟在蘇墨虞的身後，看著國教學院裡的景物，顯得很感興趣，直到遇見幾名以前便識得的南溪齋師妹，才收回了視線。
7 B8 @  |0 l1 {( h8 J
　　在藏書樓裡，陳長生與他見面。
( D+ v9 b- d7 i- l
% j4 G1 \0 h3 [/ d　　他是未來的教宗，關飛白雖然是神國七律之一，離山的天才弟子，身份地位也與他有很遠的差距，不過雙方的交談沒有變成所謂親切地交談、友好的會面，當然也沒有像當年那般，充滿著凌厲的劍意與敵意，只是簡單的說話。

1 @& t2 o8 v& j6 u( V　　這場對話真的很簡單。
- H( V: P- K' p; e4 S# k
　　「離山就來了你一個人？」
- D5 @3 J  e5 t0 C+ w
. n- f  k  `1 l  j! K( W　　「不過是走過場，來那麼多人做什麼。」

　　「為何會是你？」

  ~0 h  q) ?# D' d% {- T' B/ Q　　「誰來都一樣。」
3 G2 Y4 h! m, c0 y
　　「那你們不如派七間來。」
% Y, |, L* y. Q- K
　　「要臉嗎你？」

　　蘇墨虞很及時地插話：「注意一下你的言辭。」

　　關飛白有些惱火地瞪了陳長生一眼，問道：「唐棠呢？」

, z; d+ a( T  Z& O9 S& @　　「你找他做什麼？」

% A' ?3 f; j2 |/ b　　「當然是打架。」

% ]  X" s" U4 [# c6 f9 M　　「試劍好聽些。」

　　「都依你。」

　　「他不在。」

: y  n7 y0 W* F! m/ h. M  i　　「去哪兒了？」
( Y  I4 I0 F+ |
/ r' r8 ^) ~' w( h$ T　　「回家了。」
- B3 @9 Z6 b7 U8 I
# {* t# F) ~2 o" ]4 m# j& a　　「……那折袖呢？」

4 |7 O* t/ a; h( \1 b9 ]  T( w　　「……還是打架？」
0 q- A% b& [( t- Z' h+ C
　　「……試劍。」

2 e# L; ^2 b; d　　「他不在。」

# Y" E$ ]0 X# o7 F　　「去哪兒了？」

　　「不知道。」

8 F. n5 P! G- J$ R. u7 D9 F* w　　聽到陳長生的回答，關飛白沉默了下來。

* w% j0 X* A+ S/ N( O7 s: [+ I4 U　　他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唐三十六和折袖都不在國教學院。

　　他想像得出，這段時間陳長生在國教學院裡有多辛苦。
1 S; {0 ]) y. m% p, W
, {' C0 o5 G8 A1 s5 d1 x3 H/ O　　「那我走了。」

9 Y1 {# R7 _4 Y9 U; ?* K" `7 t9 C　　「不送。」

　　既然想找的人都不在，想打的架也打不成，自然便應該離開，只是在離開之前，關飛白有個要求。
; a4 k/ K4 g1 W* z
　　他對陳長生說道：「你送送我。」

) }, d* l4 n! F( x( P7 T9 A$ R1 r　　陳長生搖頭，說道：「不送。」
: U9 L% T/ M* C
+ l1 Y8 u$ W. S! H" S: s　　關飛白堅持說道：「你就送我到院門。」

　　陳長生說道：「不要。」
! Q: r8 u6 m' Z, B2 d/ f. y
& c$ b6 D/ @3 }" y$ J. [* \　　他送關飛白到院門前，會被很多人看見。

# W9 \+ [3 Q& c　　關飛白就是想要人們看見。
( z  p3 g: p3 W& K
　　陳長生不想把離山拖進這灘渾水裡，所以堅持。
5 ]% d* s  M+ O7 d$ g2 R
　　關飛白想了想，說道：「那我走了。」
- e' z7 f5 `+ R) V& H
+ |& V9 y5 P; H5 b! \+ B; W　　陳長生說道：「謝謝你。」

　　關飛白向院門走去，沒有回頭，擺手說道：「不客氣。」
) Z8 w" Q, [* E
　　……

* g* Q) d5 \8 q  D* y8 h8 Q. [* _% M　　……
) k& [! {: R% F. \* a9 F
　　唐棠回了汶水，折袖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朝廷方面自然不會忘記這位狼族年輕強者，清吏司的密諜一直沒有停止對他的搜捕，卻始終一無所獲，就像王破一樣。
, P; ^- W  K) w' E& W: ~- k
　　北兵馬司胡同裡的那座庭院，已然修復如初，平整的地面覆著新鮮的泥土，只等明年春日植上一層草皮。

3 a2 t' p3 l: V! I& f# O　　夜色最深的時候，地面上結了一層冰霜，泥土深處傳出極輕微的磨擦聲，彷彿蠶在啃食桑葉，彷彿是無數蚯蚓趕在寒冬之前拚命地向地底鑽去。
" C& v# B" L* B, f
3 [7 c, ^' J9 c  x9 |　　秋意最深時，便是冬日至。

　　南北合流的慶典順利地結束，各使團卻沒有離京的意思，因為教宗的病一天比一天更重。

　　庭院裡，周通看著凋寒的海棠樹，喃喃說道：「到時候了。」

　　對有些人來說，是時候了。

. r+ N6 T4 S# ~　　城南茶樓裡的那位帳房先生與東家掌櫃夥計一一告別，出門而去。

　　短短十餘日的相處，竟讓整間茶樓的人，從東家、掌櫃到最普通的夥計，都對他生出依依不捨之情。

　　陳長生把筆擱回硯臺上，吹乾紙上的筆跡，封好，遞給蘇墨虞，向藏書樓外走去。

　　蘇墨虞看著他的背影，心知今日一別，或者再難相見。

. T7 G- j+ q2 u7 \* [' I  P+ s6 F　　……
) l0 c3 i8 }1 t, |* v, M
　　……

, n' @( v  c( i; D; s- P. o　　（寫天書陵之夜的時候，提到過三隻松鼠，然後……三隻松鼠給我寄了一大箱堅果……在這裡表示感謝。今天提了這麼多去哪兒，嗯，會不會有免費的機票什麼的？當然是玩笑話，祝大家身體健康，生活順意，我們爭取天天在書裡相見。）
8 N& e$ V8 E) }( X0 q4 d6 w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章 大人物

　　國教學院的師生們，目送陳長生走到院門處，眼神很是複雜，情緒很是感慨。
  i2 ^5 f8 X. |4 I4 j
  L2 U; B0 \" ?6 w8 N　　南溪齋女弟子在院門處等著他。
4 r  }" I' F- r) D6 y! n
( d* D: l, G0 \; A5 s　　陳長生示意眾女不用跟著自己，走了出去。

　　「這是齋主的命令。」葉小漣在他身後惱火喊道。

+ c% |0 N( |6 W6 u% L　　陳長生知道很難說服這些少女，對在院外迎著自己的辛教士說道：「拜託了。」
: c) O/ ^5 _+ `/ b& {
# L8 d( ^- e, @6 V+ U3 F" }　　辛教士嘆了口氣，揮手示意教樞處的教士和國教騎兵上前，把國教學院圍了起來，自然也把那些南溪齋的少女攔在了裡面。
8 n, q9 E/ |" Z
% u" k. g4 T/ W# N- r( b  \　　陳長生望向國教學院，默默做了告別。

　　從那年春天，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年半時間。

1 w/ Z" `+ `7 O) j　　不知何時再見，國教學院裡的青藤以及人。
( D# m' \4 H( f0 m/ l$ N
　　他寫了四封信交給了蘇墨虞，就像蘇離離開之前那樣，把該交待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
  r# E5 Q7 |, y! X* Y0 l
( j: `. E6 c; N7 l　　北新橋井口的寒意越來越重，只需要再過兩年時間，小黑龍便能夠脫困。

. ^% {3 i; w$ k　　他對這個世界再無虧欠，肩上再沒有擔子，可以輕身前行。

　　看著消失在百花巷深處的他的背影，辛教士的情緒有些複雜。
  Z" X' G: X  g1 ~- P( w
　　沒有過多長時間，陳長生離開國教學院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座京都。

! z9 M, R/ S4 v! l9 a% Y% q9 r　　深秋後這些天，周通經常不在皇宮，而是在修葺一新的清吏司衙門裡視事。

1 s( i( A) d6 u' V　　這個消息傳到北兵馬司胡同時，他正坐在一把雖然嶄新、卻被花了太大心力做舊的太師椅上喝茶。
7 C5 _9 R0 O9 a9 t- `
　　他喝茶的還是最名貴的大紅袍，穿得還是那件彷彿散發著血腥味的大紅官袍。
7 A$ k, R3 X3 f
　　他的臉色很蒼白，眼神漠然彷彿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看上去就像一個厲鬼。

　　「做好準備迎接身份尊貴的客人吧。」

  H, R& Q- M; \. g/ M　　他把手裡的茶盞輕輕擱到桌上，看著院子裡的下屬們平靜說道。
' `% x( ~: t/ |" m. S1 ^& r" F5 f: y
　　官員們領命，面色匆匆開始奔走，周獄內外的氣氛變得格外壓抑肅殺。
4 t* M" A7 ]" i5 ?0 R
$ X4 T2 \+ D# o0 f3 U4 L3 ^/ b　　遠處的街上，那個渾身散發著鐵般陰冷氣息的男子，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望了一眼天色。

+ N1 H9 L4 g% I9 R, b  q* u( n　　天越來越暗，不是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是因為雲越來越厚，早已不是秋高氣爽的時節，看來是快要落雪了。

　　沒有過多長時間，最新的情報很快傳到北兵馬司胡同——陳長生進了離宮。

　　小院裡，最忠誠也是最強力的數名下屬，望向堂前那把太師椅，心想大人會不會是想多了？

　　朝廷擺出了這樣的陣勢，就算那個人是陳長生，難道還敢來闖周獄不成？
- n9 G/ T% J  x$ O$ t( C$ F
4 w1 `  Q3 x% x　　「去了離宮，不代表他今天就不會去別的地方。」

( k% z2 Y' r: ?; G( N. A6 C　　周通看著手裡的紅泥茶壺，彷彿看著一件死物，漠然說道：「等他出來便是。」

/ ]* U( t. v4 i4 n' I7 W8 T　　……
: T; u0 A! Q/ T. I$ g: k- e- M: H
+ ]1 q% h+ S6 z: @  H　　……

% J7 c. t1 k  p! V8 h6 x8 s9 m　　離宮的最深處沒有四季，自然也沒有寒冷的冬意，那片被切割成方塊的天空裡，也看不到雪即將落下的徵兆。
; n) {, u' @) K( {9 P! B1 ~& U7 ?
　　就像那盆青葉依然充滿了生命的氣息，很嫩、很綠、隨著清水的瀉落輕輕地擺盪，展露著自己美好的腰身。
6 i: y1 D6 J" I5 ^  r. r5 ~
　　教宗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病色，只是皺紋多了很多，深了很多，看著蒼老了很多。
* Y1 B# u# W+ X, _2 c! {( L% x
3 x4 h3 [& ~8 u2 K1 A　　就像梅裡砂死之前的那個秋天一樣，老人在很短的時間裡顯露了自己的老態。
+ ~) ?1 e' S6 j0 Q
　　看著教宗的臉，陳長生有些感傷，有些難過，有些不平，對這片大地的，對那片星空的。

　　教宗比商行舟還要小兩歲。

* h# b  `$ `9 g, C3 N　　他很清楚，師叔如果不是對自我的要求與這個世界的現狀相牴觸太多，以至於始終難以獲得真正的寧靜道心，何至於會提前老去。

% {+ @, \) r. w4 I. ^　　教宗看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麼，微笑說道：「你是不是在想，好人不長命？」
  a/ ^$ w, i/ N! Y- l! p
9 I) x# v) I. j( H1 q4 `( `　　陳長生沉默不語，點了點頭。

1 C( I4 D/ L  j+ B' X5 [　　「我並不是一個好人。」教宗說道：「當然，就算這句話是成立的，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去做個壞人。」

　　陳長生很喜歡這樣的話語，睜著明亮的眼睛，認真說道：「是的。」
) M1 C! Q! v0 T; ~0 ~" [# M　　
　　無論是國教學院抗旨，還是王破入京，對新朝來說都是大事，但商行舟沒有對這些事情發表過任何意見，甚至在南北合流慶典上都沒有說話。

( b3 b: h9 O4 R1 Q7 r$ F2 A2 {. P　　陳長生很清楚，這並不符合師父的性情，但他真的不關心這些事。
/ e9 H  Q2 ]' V% K/ `, g7 k
　　「他這些天一直在嘗試讓朝廷控制天機閣。」教宗說道：「現在看起來，應該快成功了。」

5 u( p7 A( n. d/ H/ O8 b9 i- s　　陳長生即便再不關心這些事情，聽著這話也忍不住震驚起來。
& v( v2 M% w; U* R
　　天機閣不是普通的組織，擁有難以想像的資源與力量，聖后娘娘執政期間，可以說是大周朝廷最重要的支柱力量，現在聖后娘娘與天機老人都死了，商行舟如果能夠讓朝廷繼續控制住天機閣，真是非常了不起。
1 _; H) m" k; P, c6 h! k
7 r9 n1 b& H/ X  ~　　從重要性上來說，這件事情怎麼高估都不為過。

　　通過雪老城的叛亂，殺死人族千年來最強大的敵人，暫時解決魔族南侵的危險，接著，毫不猶豫全盤接受天海朝的談判條件，極其穩妥謹慎地推動南北合流繼續向前，直至雙方簽約，如果商行舟連天機閣都搞定了……

4 j/ k5 y# P6 [* R. m$ R- A　　哪怕他現在在皇宮那個小房間裡看書，不怎麼見人，但他依然會是世人心裡的神明。

　　「對師兄來說，這並不完美。」

　　教宗看著陳長生說道：「你知道他最開始的想法是什麼。」
2 [  g" c3 t) R) Z/ T1 ?6 J
4 ~& y3 h/ u! d9 `% v1 b　　陳長生知道。

　　對商行舟來說，最完美的局面，無過於，當教宗死後，他可以重新擁有國教的大權。
; G# e, p# `3 H. h% o
　　只不過，他雖然是國教的正統傳人，但畢竟當年發生了那麼多事，而且他是教宗的師兄，無論怎麼看，都沒有可能由他繼任教宗。

　　所以在天書陵那夜後，他第一時間推出牧酒詩，試圖取代陳長生的位置，只是沒能成功。

　　正是因為沒能順利地奪取國教，他才會付出如此多的心力，確保天機閣會落在手裡。
; f/ c$ Z6 B; q
　　教宗忽然說道：「位置是相對的，重要性也是相對的。」

　　陳長生記得「位置是相對的」這句話，被王之策寫在筆記的第一頁。
8 l" [4 @4 T9 [; p& s$ O
% }+ W$ K- O3 Q: n　　「在位置與重要性之間獲得某種平衡，從而避免整個世界隨著我們這些人起舞，是我這些年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2 b& @; J* m) @+ Y6 ?$ l　　教宗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唯如此，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才能夠稍微安穩一些地活著。」
* {% n3 [. A( C, t0 h
　　陳長生明白了。
& @6 c; d1 w4 ^2 _
8 L' B8 S, k4 \0 [9 u  {) b8 K　　先帝晚年，教宗會支持聖后娘娘，這一次他支持師父和陳氏皇族，現在，師父與朝廷勢大，國教便要向相反的方向走走，越遠越好。
9 H; ^6 k$ j* ~1 p
　　這與情感、道感有關係，但也可以說沒有關係，這是對世間萬民無差別的仁愛，但在具體的某件事上，則往往會顯得那般粘膩不爽。
2 X0 I  ^: g2 |
/ X4 p7 ]* T. i; \. F% K& D" j　　他也明白師叔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

　　這是教誨，是傳承，是現任教宗對繼承者的指點。

　　「懂，不代表能夠做到。」

! R  v2 j. D6 }% m  H　　陳長生想著天書陵的風雨，官道旁的屍體，還有京都裡的血與火，出神了會兒。

　　「可能，我還是沒學會怎麼做個大人物吧。」
" P: t. B" S; T( _3 F
　　……
. m# G6 [5 d; K) a! o9 ]$ _$ l$ J
/ D  E( `: ?1 j: E# s　　……
/ E; B1 L  }1 q/ h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一章  小原則
+ ]9 e+ u1 K' i
　　「每個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個小人兒。」
: M9 U) X3 m# |8 |0 R+ y1 m
　　教宗笑著用雙手比劃了一下長短：「但人都是會長大的，有些事情只要肯學，就一定能學會。」
$ f" e7 Y1 T8 J  T
　　陳長生通讀道藏，無論劍道還是別的本事，向來都是一學就會，天賦與悟性都極佳，有什麼是他不能學會的？
% q. v! Z6 @% c
. p( o- q- W2 B( M, t* Z/ A　　聽著教宗的話，他很自然地想起天書陵三日後，他與教宗在藏裡的那場談話……只是世間書籍浩瀚如海，知識繁若星辰，木匠、種地、植藥、裁剪、修院子，需要學的東西很多很多，何必一定要學怎樣做一個大人物呢？

4 _! \7 J. D1 s& S  O) a7 E8 e! w　　「不想學怎麼辦？」他看著教宗認真說道：「這是不是說明，我不是教宗的好人選？」
; W1 X" e( ]+ r) h) A6 t$ T7 Q
　　教宗微笑說道：「這種推斷自然有其道理，但即便你現在不肯學，只需要安靜一段時間也好。」
! _+ V5 w0 `3 U+ W7 J2 P0 h4 i4 j
　　陳長生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很直接地表示了拒絕：「我做不到，因為這不可能是一段時間，師父需要我真正的服從。」
- ]8 d6 _/ K( C5 r- z; O
　　教宗靜靜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不願意，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 K' E1 u1 |# d* h
　　在如今的世人看來，師徒如父子，做n學生的服從師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做師長的不說讓你做些事，讓你沉默些時日，就算讓你束手就擒、甚至當場自盡，你都應該毫不猶豫地接受，如此才是做學生的本份。
  E& d. Z8 W: u, c3 L' h
* p0 f: o, ?" H8 Q+ k　　陳長生不如此想。

　　「是的，我不願意。」

　　教宗問道：「為什麼？」

　　陳長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那夜在天書陵，看到師父的第一眼起，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內情後，他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 w, d, o; t' U
　　「或許……是因為師父他做的事情我不喜歡吧。」
5 P7 ?: Y# t' s3 t; |( N8 ~
" J& b% l9 o0 h6 F' {: a1 t6 f　　「如此說來，你喜歡娘娘的行事？」

　　陳長生搖了搖頭。

' P9 H0 a: k; `8 t1 P; I　　教宗問道：「那為什麼你現在會如此選擇？」

　　這裡說的選擇，指的是那天朝陽初升，他背著天海聖后的遺體走下天書陵。
; L! m& A/ \" v3 I) K6 \5 e4 p
　　也指的是國教學院封門數日，抗旨不遵，直至今天，朝廷也拿他沒有辦法。
6 I) [& r% e* j8 Q& ]& M; p4 f; F
( I. A% S: l: q: H- R- d0 X　　教宗的問題也是現在京都裡無數人的問題，林老公公問過，蘇墨虞問過，很多人都曾經問過陳長生。
; F( ]5 V) h: M
" O/ w( ~$ @" J( ^9 A/ h; U　　他從西寧鎮來到京都後，一直是以國教的繼承者、同時也是天海聖后的對立面而生活著。

　　他與天海聖后之間並無情意。

　　他不是昭明太子，那麼自然也不是她的兒子。
$ W# a% P% Z3 Q0 Z8 d& g
　　那麼，為什麼？
- V* F; N& a+ x# z( y" p
　　陳長生道：「娘娘她被師父誤導，弄錯了我的身份，才會把我當作她的兒子，那夜的天書陵才會出那麼多事。」
+ ]9 T! b) t+ Q: O# q
' E& t: t, z3 D5 N  K% G( f& r0 M　　如果不是要替他逆天改命，聖后娘娘或者真的可以在這場大變裡獲得勝利，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2 g" l5 J7 D2 ]" G　　教宗說道：「既然是誤會，她的付出是對你師兄的，而非你的，你不需要承擔這份恩情。」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當時在天書陵上，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她是真把我當成她的兒子在看待，在愛護。」
* L& l) z9 n: `" C/ l7 Z
1 m  ]3 A) j" ~# b( \$ k3 h& ]. U　　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人，她既然曾經真的把我當兒子，我就把她當母親看待。」

) C$ h" j6 i* O: T. C　　教宗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既然他把天海當成母親看待，那麼自然要替天海送終。

　　誰都無法越過這一條去。
) x9 A' C1 k2 \
4 B% T( ]! k0 m5 y5 y8 ^! a! b　　陳長生接著說道：「至於師父……既然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沒有把我當徒弟看，那麼我也不會認他做師父。」
) Z7 y8 _9 C, F7 N) C
2 E( c0 `% m1 ?/ U  @( c　　教宗看著他微笑說道：「有道理。」

+ V- }/ a9 r  }% E8 G1 o) _　　把最想說的兩句話說了出來，陳長生覺得由內而外一片清爽，便準備告辭。

- u' `5 U5 [; q　　教宗看了眼檐眼之間的天空，說道：「要下雪了，記得把傘帶著。」
% o# F9 p1 Y$ H; q6 }( ?
　　這句話有沒有深意，陳長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些擔心這位非常照顧自己的長輩因為自己的離開而心灰意冷。
5 Y- u& r1 t* x& t2 [: X
　　他對教宗說道：「師叔，離宮終究還是需要一個新主人的，您難道不覺得茅院長很合適？」

　　教宗看著他說道：「如果合適便可以成事，我又怎會讓你離開。」
1 ~% k4 T0 t( e0 }/ N- n
" B& ^" O0 e; p4 F5 c! c　　陳長生說道：「我不合適。」
5 v, S' \6 N5 y8 M! [$ F3 N5 |
2 t) C. a2 C+ F- a! T　　教宗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哪裡不合適？」

0 w/ `, D) A: f9 A　　說不出來，哪怕是陳長生的對手，現在都說不出來他哪裡不合適繼任教宗。
0 c9 J6 f6 Q/ H' }8 O4 u: y2 {6 z
　　他是國教正統傳人，通讀道藏，天賦極高，輩份更高，性情純靜寬仁，是教宗的最好人選。
. k* }4 Q* K# Y9 s2 R. a7 U
- d2 N( E' q) q. L　　以往可能還會有人拿他的年紀說事——他畢竟太過年輕——然而現在南方已經有了位比他還小的聖女。
2 ^1 Q$ c$ d7 B5 Q- Y
　　「我太不成熟，年輕衝動，容易耽誤大事。」
' g6 e/ Z0 p9 z, k0 Q- v* r3 J2 b  w( E
　　陳長生看著殿外陰暗的天空，想著稍後自己就要去做的那件年輕衝動的事情，有些緊張，又有些不安。
& i- f( q/ |3 I4 h. S: H5 p
. C6 v+ w  y( t. c" c' \6 b　　「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啊。」
  i9 ^9 @1 l4 Q6 E0 c! s
+ Z" i$ x; `( h' Z5 W　　教宗感慨道：「如果你正值青春，便成熟穩重地像塊木頭一樣，將來最多也就是第二個我，對國教，對眾生又有什麼意義？」
0 g6 t+ [# Q8 o4 c" ^$ ]' u4 {
　　陳長生聽懂了，認真說道：「不管我會不會留下來，我都會按照師叔您的要求努力修行。」
% B% `8 ?: v8 v
　　教宗知道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很是欣慰，說道：「如果你要離開京都，記得把我的寶貝帶走。」
" H2 o  X  t* B0 E) ^
  k: r9 {8 H. X# X$ S1 \　　陳長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才發現原來是那盆青葉。
. C2 d5 g' N1 k, w3 F* ^2 t" @
　　……
9 O' T& n# V) q3 d
3 n8 N3 v% o! y: h　　……
) P% U# y6 @2 {. q. W) H
　　陳長生出了離宮。
/ G$ A9 n! U8 m  g
$ c& e, \' b4 ~6 {8 B　　這個消息再一次在極短的時間裡傳遍整座京都。
: Z9 d7 H- c3 N8 u6 a, ]
% Y5 m2 ~/ @% R, C" p& _% A( _　　北兵馬司胡同的那方庭院，自然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地方。
7 U6 G/ ^2 t* ~! W
　　周通坐在太師椅裡，左手平端著紅泥茶壺，右手輕撫壺肚前端，看著地面，面無表情問道：「他去了哪裡？」
- l& \1 z' X% D/ D
8 [1 }( s. l1 }6 c3 H6 A0 J　　數名官員對視一眼，然後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三路都確定他進了魏府。」

1 W! F! J9 O  p3 Z5 Y　　周通聽著這句話，擡起頭來，眯著眼睛望向那些下屬，聲音微尖問道：「魏府？」

　　官員們急忙應道：「大人，絕對沒有弄錯。」

　　周通知道下屬們不會弄錯。

( v7 B5 C' h( R8 M) W8 J) {& q　　他只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魏府是哪家府上。

　　而且他想不明白，陳長生離了國教學院、出了離宮，為何還沒有來北兵馬司胡同……殺自己。
  i3 t) P& y( m* z
　　魏府究竟是什麼地方？
& P9 s* J% n& B
/ p- ]* ~% X4 E6 v. i　　清吏司沒有反應過來，京都所有勢力，相王、中山王、徐世績、就連離宮也沒有反應過來。

) l! q. M, Y+ ]7 k- I　　陳長生已經來到了魏府深處。

. u5 s% j# ?7 q7 B1 P. E1 D　　天空裡的雪終於落了下來，漸漸鋪滿草地。

　　就像魏府男主人的臉，很是蒼白。

　　陳長生看著此人說道：「魏大人，你好。」
" e1 Q& F' M: u8 |2 y2 d
1 q  ?0 z, P5 B　　那位魏大人顫聲說道：「陳院長好，不知您來下官家有何貴幹？」

　　陳長生的眼睛很明亮，態度很端正，聲音很誠懇。

* o# h& X9 m0 V2 {: B7 W4 T& `8 E* {　　「我來殺你。」

　　……
. L3 p7 y# U; K) |; @- H
　　……

& Z8 p" S( C( D' E" e8 G　　（陳長生對教宗說的那兩句話，是我最看重的，因為擔心以後沒有合適的場景，所以哪怕有些打斷節奏，還是放在了殺周通之前。）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二章 初雪落

0 \9 H0 z9 v9 c　　都知道陳長生今天要殺人，人們盯著京都很多地方，北兵司胡同自然是重中之重，就連皇宮也沒有放過。然而沒有人能夠想到，他走出離宮之後，沒去北兵馬司胡同，沒去皇宮，而是去了魏府。
3 v" e: Y' Q% T3 R. W  r2 Q
　　這讓很多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然後生出與周通相同的疑惑。
% W3 A& z5 }* [% [5 Z" M; a6 f
　　魏府是什麼府？為什麼陳長生先去了這裡，難道在他心目中，這裡的重要性還排在皇宮和周獄之前？
& E9 P# [1 F" y3 J/ M
　　緊接著，有些人想了起來，當朝禮部侍郎姓魏，剛剛被他休掉的妻子姓薛，是薛府的大小姐。

7 ?, ^; a: G/ P1 P# T! Y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陳長生去魏府做什麼？替薛府出氣？還是想要勸說魏侍郎與妻子重歸與好？
9 l$ r8 L# ~4 y, J% J
　　魏侍郎剛認出陳長生的那一刻，便開始緊張地思考對方的來意，也得出過類似的結論。

　　陳長生肯定是來替薛府出氣的，或者，他是來「勸」自己與薛之華復合的。

6 R3 S  a% Z' P. A0 l. P　　這裡的勸字，當然是逼字。

1 u- K3 T0 @  P& S1 T9 }) g% Z　　魏侍郎有些生氣，但不敢表現出來。
$ ?& `1 |) o, D. _* r6 o  d5 [% R
　　如果他真把下堂妻接回來，魏府當然會失些面子，他肯定要受不少委屈，但……還能怎麼辦呢？
3 `' S! z' v: l* k* T$ h
　　陳長生是未來的教宗，權力地位遠他之上。
" I  _$ U) h3 A
; T; b' s% m, G* h　　他已經做好準備，當陳長生提出要求後，他應該怎樣緊張憤怒卻又不過於激動、勉強但依然不失風範地接受對方的要求。

　　便在這時，陳長生說出了自己的來意，眼睛明亮，態度端正，聲音誠懇——我來殺你。

　　雪花飄飄，落在庭院裡，天地間一片死寂。
% p  j% |: d' ^) @
　　魏侍郎站在雪中，臉色蒼白，微微張嘴，很長時間都沒有說出話來。
9 e, X. P5 J' U# G5 F% {) T
　　原來，不是來鬧事的，也不是來逼婚的，而是，來殺人的。
0 j) D: y# V  N( f* z' W
　　他是禮部侍郎，在普通人的眼裡，彷彿高山般不可攀爬，但這時站在他身前的年輕人，對他來說才是座真正的高山。

　　未來的教宗要殺你，誰還願意來救你？除了死亡，你不可能還有別的結局。
2 Z* B: P- T. s' w( \& C
　　你應該緊張憤怒卻又不過於激動、勉強但依然不失風範地接受對方的要求……去死。
) h, u$ O! p, C
! J: R0 O4 y$ m- g+ A　　沒有人想死。
& R2 S. U' N6 O
2 T% p0 e7 h) _" i　　「我雖然做了很錯的事情，但並沒有必須去死的道理。」
5 o/ T+ a/ \) I& ^
　　魏侍郎盯著陳長生的眼睛，眼神變得格外幽暗，呼吸變得極其急促。

　　「是的，無論周律還是教典，都沒有說，逐妻下堂便要被處死，換作以前，我肯定不會殺你，但現在我的想法有所不同，矯枉並不需要一定過正，但做錯事一定要付出代價，要被人看見，你忘恩負義，我要告訴世人與教徒，你這樣做是錯的。」

　　陳長生最後說道：「而懲罰醜惡，便是歌頌美好。」

5 D4 Z' n) o+ [' @　　說這段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很明亮，語氣非常認真。他不是在說假話，不是在刻意嘲弄對方，不是想要在臨死之前羞辱一番對方，而是真這麼想的。他來魏府殺人，就是希望在以後的世界裡，像這樣的事情能夠少一些。

% p, o* m: u5 k+ u$ C  x/ X　　魏侍郎蒼白的臉上現出兩抹極不正常的紅暈，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 r4 x  \7 }. E/ y- U+ w, u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6 c1 e5 }+ o# L* U3 |" z
　　在他這樣的「正常人」看來，現在的陳長生就是個瘋子。誰會因為休妻這樣的事情付出死亡的代價？就算有些忘恩負義，薄情寡幸，郎心如鐵……可是，為什麼要死呢？他的妻族，還有被他休掉的妻子，如果不出意外，確實會被朝廷整死，可是……那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2 x; e* [( f: j
$ F" @: ~& g; E1 O" @6 y　　如果這是殺人的藉口倒也罷了。
$ \; U' H0 V+ N: e& H! F) Z2 N; ^
　　但不是，這就是陳長生殺人的理由。
0 t. C" f" X# o% r5 j  E  r
2 O4 k5 O5 [6 t2 [9 f- [　　他的眼睛越明亮，語氣越認真，在「正常人」看來，便越瘋狂。

　　魏侍郎望向雪中的院牆，想要找到活下去的可能，發現只是徒勞，終生絕望，痛苦地哭出聲來。
9 Y9 [7 _* i, ]' Y# Z
　　微雪落在紙上，發出很輕微的聲音，很脆，就像美好的事物被撕毀時發生的呻吟。

　　那是一張白如初雪的紙，上面有幾個黑洞，看著異常恐怖。

　　一道聲音從一個黑洞裡傳了出來：「都說我是瘋子……我看你比我還要瘋。」

- S0 a8 H8 s; O1 c1 Q8 w; j　　……

　　……

4 o6 B& _- y5 V6 W6 G　　很多人都知道，畫甲肖張的心性暴烈，精神有些問題。
# L+ O7 W# m$ M0 ?
　　但今年初冬，當他在雪裡看到陳長生睜著明亮的眼睛、用認真的語氣對魏侍郎述說自己的殺意時，生出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
# M- I% I/ C( s: K4 l& ?! n
　　他覺得陳長生才是個瘋子，一個一本正經的瘋子，這讓他很吃驚。
0 t4 |# t% _9 _4 u) Y1 |7 w
' v! G0 b+ ]- Y+ g. d- v. y　　陳長生看見樹後的肖張時，也很吃驚。整個京都，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會來魏府，相信這時候很多人正在向這邊趕過來，為何肖張會提前在這裡等著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一臉驚訝問道。
  b3 N" x- X5 L; c, D
$ E# y: _2 }7 \4 U' z2 A　　同時，那把鋒寒至極、無垢亦無霜的短劍，已經刺破了衣袖以及三人之間訝色，來到了魏侍郎的咽喉之前。

　　肖張臉上覆著白紙，自然沒有表情，但所有看到這張白紙的人，彷彿都看到了不屑。

' m  f* V. p) z/ `9 a7 o7 {　　這份不屑自然是針對陳長生的劍，如同無聲的怪笑，充滿了嘲弄的意味。
, z2 X$ u, r/ K4 o# S
5 [7 \6 t  t, N- V; a- {　　你居然敢當著我的面殺人？
; W) i, z: ]! K0 m' @0 i1 W7 _
　　鐵槍破飛雪而起，振衣連袂而動，破寒意，而要開天地。
9 l! Q; p" o1 K! U: u2 U
　　只需動念，鋒寒無比的鐵槍之尖，便要與陳長生的劍相遇。

　　陳長生的天賦再如何了得，哪怕在國教學院裡勝了林老公公，今日劍與槍正面相遇，又如何是肖張的對手？
9 o, O  O9 d6 Y% g1 V- ~# S. k
0 ?7 G: [7 v' a" U; I5 Y9 Z  J　　下一刻，肖張的鐵槍便會破了陳長生的劍。
9 Y, D, \) @: M% }' }
6 n& z$ l9 ]' z) |1 Y+ N- W　　他會站在魏侍郎的身前。
* b( D0 _& q$ F# i
　　京都初雪這天的第一場刺殺，便會無疾而終。

　　哪怕到了這一刻，看起來，似乎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 w& e# j+ t  b0 i
　　然而，終究會有意外。

; ?% K1 }4 |( z& d. A) N; B& V　　比如今日。
  ^: E4 z! B5 B" y% ]8 _
# h0 t* H# I3 Q, j1 d8 o, H　　肖張臉上的白紙嘩嘩作響，那份不宣諸口的嘲弄與不屑消失無蹤。
" c* m6 _. g$ |# C
　　無聲的怪笑變成了真實的怪叫，響徹整座周府，撕裂了雪空。
' V( _+ Q# z% z- W
6 L6 j9 m! S$ a　　鐵槍的痕跡發生了極微妙的偏差。
/ A3 O+ |, e3 w( e
　　沒能刺中那把劍。

" S# Y0 }5 v; T- S# P: C8 \　　寒劍破空而去，帶起了一道鮮血。
/ l& e8 k% a: _6 |: m
4 z! l/ }0 e( w' b& M　　鮮血衝入飛雪之中，化作一幅美麗的畫面。

6 i2 o4 G% K8 ]2 I6 i# V　　一個事物破空而起，嗚嗚亂轉，高速旋轉，然後落下，濺起幾縷冰雪。

/ E8 `/ D# l8 y+ u　　那是魏侍郎的頭顱，未能閉眼。
( a8 F  e, ^* n, h( W
( d% h2 Q# Q! \6 n9 r9 L　　肖張霍然擡頭，望向前方，面色驟寒，如見深淵。
/ J& a0 L, Q  f* N
　　魏府門口，出現了一位青衣人。

　　那人雙眉微耷，十分愁苦，百分不願，懷裡抱著一把未出鞘的刀。
3 d" T2 a( g5 S8 u% F" k
( F+ Y8 @. z4 n1 t( v5 o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三章 聞道有先後

　　天涼王破，終於在京都現出了身影。

　　看著門外的青衣人，陳長生才明白，為何會在這裡遇到肖張。

　　世間最瞭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這句話很老套，也很老套地經常正確。
! E% P/ r! W* {! n
, A6 e! {( y7 p6 ^7 @　　整座京都，沒有一人會想到，王破會來魏府，只有肖張想到了，所以他潛入魏府等著，只是沒想到，先等來的卻是陳長生。

　　王破看著微雪裡的陳長生，有些意外，然後展顏笑了起來。

　　隨著這一笑，耷拉著的眉向上挑起，彷彿陽光穿透層雲，令人心折。

　　原來你也在這裡。

　　這種不約而同的感覺很好。

/ F# d  J& Y1 ^! o4 l3 u1 J  z　　陳長生和王破，果然是同道中人，走的道路往往相同，去的地方往往也是同一個地方。

& n2 S3 b8 j8 C" E) X/ V6 H　　無論是充滿死亡陰影的深淵，還是星海之上的神國，是戒備森嚴的皇宮，還是無人知曉的魏府，其實都無所謂。

　　王破向陳長生發出邀請：「一道？」
8 F1 X& K! l9 b  W1 O2 E
3 ~) L, N$ t7 m# Q' L　　「好啊。」陳長生毫不猶豫，接受了這個邀請，擡步向府外走去，右手輕震，血滴自劍上落入雪中，彷彿梅花。
7 R% K# \1 k% F& b- X; Y
& ]& Y; m2 S; _  {6 ~- b3 M* N　　肖張很是惱怒，看著二人喝道：「喂！」
) k& {5 H2 A* m& b& L: O3 s7 K: a  y9 u" J
　　他手握鐵槍，站在風雪之間，自有一股悍然暴烈的氣勢衝天而起。
8 |: {5 \: K* r4 C* Y9 t
  \" w' W. q$ o% D+ u　　然而王破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陳長生回頭看了他一眼，揖手為禮，然後轉身繼續前行。

　　王破的無視以及陳長生的淡然，讓肖張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叫了起來：「啊呀呀呀！真是氣死我了！」

, k+ {! c7 g& k4 {% N; J  U　　他的叫聲很難聽，沙啞又有些尖銳，就像是沙漠上已經很多天沒能喝到水的烏鴉。

　　這時候陳長生已經走到魏府外，與王破站在了一起。

% q; d! j! y7 U7 L: }　　聽著肖張的怪叫聲，王破的眉再次耷拉了下來，帶著些無奈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0 ^( Z# f8 D1 N. i　　從很年輕的時候，他與肖張、梁王孫、荀梅還有小德這些天才，便經常對戰切磋，有時候是在大朝試，有時候是在煮石大，有時候在周園，有時候在天書陵，有時在擁藍關，有時在潯陽城，彼此之間雖是對手敵人，但要說熟悉程度，甚至要超過家人。

　　「我想做什麼？當然是和你打一架！」
6 ]) L' W) d/ q: W; S( j
9 f- |3 m% }5 p/ R! q　　肖張沉聲喝道，臉上的白紙隨風雪而起，嘩嘩作響，很是驚心動魄。
* A/ r& K5 V! l  u
( v$ L: X8 b. n4 X6 l　　王破卻依然平靜，甚至有些木訥，完全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
/ T$ y& i$ L- p$ f/ I; m# q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很認真地想了一段時間，然後對肖張說道：「你打不過我。」

" X; S) S- P$ \　　這是實話，所以更傷人。

　　肖張暴怒，右手彷彿要把握著的鐵槍生生扼斷一般。
. O2 n, J2 Q- b( v) t
; q$ b1 {- }$ P# C2 V0 E　　不等他出手，王破接著說道：「而且我今天有別的事情要做，如果你非要出手，我可能不會留手。」

　　肖張怒極反笑，啞聲說道：「難道過往二十年間你留過手？」
, K/ L7 u4 P% [: ]
　　王破說道：「以往即便不留手，也很難當場殺死你，但今天不同。」

5 j$ S! ^8 C( Y! z$ \　　肖張喝道：「哪裡不同？」

　　王破說道：「現在我們是兩個人，你會死的。」
( m6 Y3 y; g& ?7 l4 }; F
　　肖張氣息一滯。
% N' q7 ?- G1 v) ^
3 r8 t) H, _3 A. m  h5 H　　這依然是實話，所以還是很傷人，不好回答。
# A# [0 }# Y- Y3 O5 k* E+ {
　　肖張是真沒有想到，陳長生會出現在魏府。

* O5 c7 S7 V" R) f3 H. c2 R5 C　　如果是王破，他哪怕不敵，也不會害怕。
7 ~* y! p9 q6 e: S! t2 u
3 @8 F9 r" d+ W0 t0 b, I$ [　　如果是陳長生，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把其挑於槍下。

! D1 Z, F! n5 c+ _; I　　但如果他的對手是王破加陳長生，那麼他真沒有絲毫勝機，而且真有可能會死。

0 M5 A9 ]: W9 Y0 Q4 o　　只不過，這並不符合王破的行事，就像他入京都便銷聲匿跡一樣。
3 e/ x3 y. n6 l/ A" [
　　他看著王破喝道：「你居然願意與人聯手？」
+ |( A0 ~: y* p2 J
/ {/ w( x3 U& f4 ]* Z: q- D　　王破說道：「我和他在潯陽城裡便聯過手。而且今天我要做的事情比較重要，不能被你阻攔。」
- v0 `  l" j- G: \9 k
# ?# x( h' c# M2 H, p( o8 u/ \2 b　　肖張問道：「你到底要去做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只要你走到大街上，所有人都會來殺你。」
0 \, }8 V9 f7 W2 ~
# p% ?# |8 G' U' k2 }5 E　　「我要去殺周通。」

　　王破的回答很平靜，很坦然：「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4 s7 Y$ w1 ]# t
- n+ i  U, |* D% q　　從王破現身後，陳長生便一直沒有說話。

8 o. [) n& P9 @& q. [- g　　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雖然不比王破和肖張稍弱，但基於對前輩的尊敬，他願意保持沉默。
' H2 w1 _8 l9 e
8 e5 y7 _; c# d( [/ K' {6 ^+ p0 ]　　肖張沒有落下他，問道：「你又為什麼一定要殺周通？」
1 Y# E/ b( q' x. m/ v1 ?
1 Z% I$ M6 R3 O* r! E1 C* T　　陳長生的回答很認真：「就像殺魏侍郎一樣，這樣才能告訴世人，這樣做是錯的，讓世間這樣的人與事出現的少些。」

+ O6 {) Z8 ^0 o　　王破在旁聽著很欣慰，說道：「不錯，忘恩負義是錯，賣主求榮也是錯，既然做了錯事，就要付出代價。」
0 X' h, K8 b8 }4 D+ P. i
　　「賣主？天海娘娘可不是什麼好人，怎麼沒見你們來殺。」肖張冷笑道。

　　王破說道：「因為殺天海我沒有把握，所以也就沒有勇氣。」

　　肖張說道：「現在你有殺周通的把握？」

7 W# e" }8 J, Y0 r7 {4 s　　王破說道：「是的，因為我的刀更快了。」
! L3 i0 T4 c& I- t
　　肖張厲聲喝道：「哪來這麼多道理，為了活著，有什麼事情不可以做？」
6 l2 U: e% j  r9 v) v8 r
) b8 m. l  P, K" A% j$ p- Z　　「你們有你們的道理，我們有我們的道理，兩相牴觸怎麼辦？我以前沒想明白，最近才想清楚。」

　　王破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把你們殺死，那自然就是我們的道理贏了。」

2 w6 A  z6 b& f: Y5 T, |: ?4 X　　陳長生說道：「就是這個道理。」
/ I$ o7 `1 S8 H/ B' ^. ]' b7 @
　　肖張沉默了會兒，說道：「聽著好像有些道理。」

　　王破平靜說道：「如果你認同這個道理，那麼就不要試圖留下我們，不然我們真的會殺死你。」

　　肖張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數十年來無數場對戰，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麼多話。」

　　王破說道：「因為我想說服你。」

+ m! |* C. h3 s1 n  r2 [) c, W　　肖張說道：「為什麼要說服我？」

　　王破說道：「因為這樣就可以不用對你出刀。」
9 a/ N  i! S% Z5 n) h: d. \0 x
　　數十日前，整個大陸都知道他離開了槐院，來了京都。

　　從時至今，他一刀未發。

$ _6 x# ?( r- E: A8 ]2 b1 u　　他的刀意，已經被積藴到難以想像的程度。

　　如果肖張此時出槍，必然不是這一刀的對手。

. w3 B9 v+ I: q　　但他沒有自信，還能在京都的大街上往前走多遠。
7 J7 n, [: K4 n% P2 V
　　……
: Y8 I# T% Q# \, d+ d0 a7 h
( o1 T* Q9 h* ?* {  u; N　　……
7 A: J# q9 z7 H) J6 K) ^
　　風雪裡，王破與陳長生在街上走著，一前一後。

　　沒有並肩，是因為陳長生堅持，他覺得自己還配不上。
! x4 M; x% }. m& a
　　彷彿回到了潯陽城，他們也是一前一後，面對著神聖領域的強者，渾身浴血，至死不休。
: x6 c; [' k: r* _& h: n
! y4 ?: U. j; z& v# l7 O$ N　　只不過那時候，他們是在突圍，今天是去殺人。
# N; f% j; v2 {5 t
+ J6 T! c* P9 o& Z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四章 術業有專攻
6 |( s) y. J8 S! Q$ S
7 v: E* v7 O) n( W  o" o　　街上飄著雪，水上覆著冰。
6 L* ~! r  U. u- T- S, ~
　　初冬的京都，那般的寂清。
8 ~+ D) p; v1 }+ n
　　王破和陳長生，沿著洛水行走，街上空曠無人，只有雪不停地落著，彷彿已經落了十年。

　　在街道兩側的民宅裡，在牆後，在洛水裡的船上，在橋後，在陰暗的天地裡，不知隱藏著多少人。

　　那些人來自諸州郡，王府，諸部，諸衙，有衙役，有捕快，有清客，有家僕，有英雄，有好漢。

3 S/ Y" ?! ]' A　　然而，冰面漸被冬日薰軟，枯柳輕輕擺盪，依然沒有人出手，微雪裡兩道身影，沒有受到任何打擾。

+ l  S1 ?. \  m" i# g: G$ F　　因為朝廷裡的高手始終沒有出現，這些衙役捕快，清客家僕，哪裡敢搶先出手？

　　至於那些以英雄好漢自居的各州強者，又哪裡有臉敢向王破和陳長生出手？

) q# r5 G9 V4 w/ [# y　　當朝禮部侍郎被暗殺，這是很大的罪名，大周朝廷有足夠的理由通緝王破，星空之誓也就此結束。

　　朝廷也有理由要求陳長生和離宮給出交待。

　　京都已經戒嚴。

　　北兵馬司胡同外，那個渾身帶著鐵寒味道的男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5 t" A! c, U9 w　　直至此時，朝廷始終沒有什麼動靜，自然是因為有別的原因。
9 {/ N9 S# F& `- y
" ^2 Z. s4 Z/ q% |" \: b　　保合塔前，早已整裝待發的羽林軍，被國教騎兵攔住了，兩道如黑潮般的騎兵陣勢，隨時可能相遇。

　　城門司前，到處都是青藤五院的教習與師生，徐世績臉色鐵青，卻沒有辦法下令讓騎兵向外衝去。
$ P1 ~$ G( s& z3 V) f5 n* b
　　風雪裡，王破和陳長生繼續行走，偶爾駐足對寒柳雪岸說上幾句，就像是真正的遊客。

　　他們到了哪裡，他們做了什麼，各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直到現在，都沒有人攔截他們？

6 @; t3 R# X. ?$ m　　這些情報，在最短的時間裡，聚到了那座曾經落滿海棠花、如今只餘枯枝的庭院裡。

7 j( J: u+ J2 |8 b% T+ ?( R　　周通坐在太師椅裡，大紅色的官袍顏色愈發深沉，彷彿真正的血，臉色越發蒼白，彷彿真正的雪。

　　整座京都，現在都在看著洛水畔那兩個人。

1 l2 n( q) z0 j" J5 ]) ~; q, C　　整個世界，都知道那兩個人要來這裡殺他。
' `' E) a$ }- O, L! W$ Y
0 E. C$ n% ^! C　　按道理來說，即便那兩個人是王破和陳長生，也沒有可能走到北兵馬司胡同。

3 ?+ m% ~# r) A4 z7 ]/ Q2 [1 h　　可今天的情形有些詭異。

　　離宮方面，似乎真的想隨陳長生一起發瘋。

3 R4 M9 [" F& G8 O4 n+ E! W- C2 [' o　　還有很多人在冷眼旁觀，就像看戲。

$ r, }# N- u- u3 s  Y6 ~5 d　　……
5 y0 V( Y- m& G7 ?. X: z" r
　　……

! K( f2 e0 v, p1 m: a　　雪花從離宮的檐角之間落下，在黑色的地面上畫出一方白色的圖案。一位滿身貴氣的婦人站在白色圖案的中間，想著小時候在大西洲皇宮裡堆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雪人，想著女兒臨行前那委屈的小模樣，沒有因此而心生軟弱，語氣反而變得愈發強硬起來。
$ L* L! \0 L9 y$ h. g
: K8 _" K2 x( b. ?8 M　　「按道理來說，我是外人，今天這場戲，在旁看著就好，但如果真的出了事，會影響到北伐。」
3 |! u! s7 h# H% X2 f" E$ h
3 {) ?' z1 R  l8 X0 i6 A! s# O　　教宗看著她說道：「所以牧夫人你來見我？」
0 j" ~  V/ J: k8 m$ Z  s* O; L
* G# g$ ~- p0 l& H: v& W6 I　　這位貴婦姓牧，因為她是大西洲的公主，像教宗陛下還有以前的天海聖后，都習慣稱她為牧夫人。
$ L& ?) I: g% K+ D. g8 p
　　她還有一個更了不起的身份——妖族皇后，真正的聖人。
9 C: k$ k" r1 M( F! x  y1 K
- i" a3 q- z" j2 I　　所以哪怕面對著至高無上的教宗陛下，她也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難道你希望我去見陳長生？」

- b6 m0 t2 H3 ]5 V3 u　　教宗說道：「或者，你應該去見商。」

　　牧夫人微微挑眉說道：「現在是他和王破要殺人。」

　　教宗說道：「總要殺過再說。」
; E! V. a( L' _2 e( V8 ]- j9 s/ Z1 k
　　牧夫人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聲音微寒說道：「年輕人在胡鬧，您何必非要干涉其間？」
# u2 H5 ], I: O8 d% E
　　「誰都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而且王破是普通的年輕人嗎？不是，陳長生是嗎？也不是，他是我的傳人，是你女兒的老師。」教宗笑容漸斂，緩聲說道：「你應該希望他能夠成功。」

　　牧夫人看著他忽然說道：「妖族從來沒有請求過您做任何事。」

　　教宗蒼老的眼睛裡，忽然閃過一抹光芒，有些刺眼，有些鋒芒。
( V2 X7 N- O5 Z$ V
　　牧夫人神情不變，說道：「您明白我的意思。」
6 l- j4 [2 R3 Q9 A6 g
* j. s" g0 _1 T; E$ o6 o　　教宗淡然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如果我真的不顧大局，周通三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這已經算是承諾，但牧夫人明顯覺得還不夠，說道：「那國教騎兵是誰派過去的？」

) `6 i, R# a; ]: i- C* n6 x　　教宗嘆了口氣，不再回答這個問題，轉身向宮殿深處走去。
) W; ^" m6 H8 {5 X6 J' W
　　茅秋雨不知何時出現，對著牧夫人極有禮數地伸開手臂，說道：「您請這邊走。」

　　……

　　……

　　妖族與大西洲的態度，無法改變教宗陛下的想法，但正如教宗陛下所言，他向來最看重的便是大局。
1 L4 n1 H) v* {; |* |
; U5 i) y# |6 c/ n5 V　　初雪的京都，離宮替王破和陳長生解決了很多問題，讓長街的冷清空曠持續了更長時間，但沒有一位國教大人物會出手相助。
: R) s" J/ L+ {2 a
　　那樣的話，國教與朝廷便會真正地撕破臉，如牧夫人擔憂的那樣，影響到日後北伐魔族的大局。
1 o8 k9 s0 H, Z2 z
　　對於眼前的局面，牧夫人不是很滿意，因為她不想王破和陳長生的瘋狂行為成功，也不想他們死。

; O. ^1 W) ?) d$ @. o+ N: B　　現在朝廷早有準備，必然在北兵司胡同埋伏著無數強者，最關鍵的是，鐵樹一定會出現。

　　怎麼看，王破和陳長生都必死無疑。
- v( `9 T1 `- |8 _- i  }& f# ^
　　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
6 w, z2 O/ D4 W* Z8 r8 J
　　所以，他們看著在冷清的長街上，在飄舞的微雪裡前行的那兩道身影，總能看出一些悲壯的意味。
/ \7 |8 T1 j1 J; R. y: R  V
　　風蕭蕭兮洛水寒。
, D: U# x2 [! P) V9 B
& w$ w! C2 f, y. ]7 K　　王破和陳長生卻沒有這種自覺。

　　他們沿著洛水行走，說些故紙堆裡的陳年舊事，比如王之策當年如何，說些最近數年的變化，比如去年奈何橋被船撞了幾次。
+ ~7 Y5 J6 ^2 N
$ h! \5 a2 z1 y9 y# ?! r　　且行且閒談，踏雪不尋梅，顧盼不囂張，只是舉步落步，自然調整，漸與天地相合。
6 i& K1 V& |1 z
　　然後，就走到了北兵馬司胡同。

$ w* O# l& g' U: Y　　沒有看見如潮水般的騎兵，沒有如暴雨般的弩箭。
. {' i( G7 I) N, `3 ]
　　在清曠的雪街上，他們只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渾身寒意，鋒芒隱在衣衫之間，不與微雪同世界，自有出離世俗意。
1 a; _& H$ v) |2 i* P. H6 \% t" n. c
& J8 d+ z# w. j, \　　這是位神聖領域的強者。
  j, ]: S# J0 h
　　「鐵樹，境界深厚至極，不以妙勝，只以力取，以戰力論，八方風雨裡可進前三。」
% ~7 G3 ^0 G4 H$ T2 l3 \3 I
% n. F5 n) `0 t: C- y　　王破對陳長生說道。

; m+ C4 q6 g# G( t5 Y6 E1 O% L* O　　當初在潯陽城，他與陳長生聯手對戰朱洛，沒有任何勝機，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 S( K. h* S4 J! ~" l
　　今天出現在雪街上的鐵樹，境界實力與朱洛相仿，年齡更小，氣血意志正在全盛之時。
( Q1 [+ \  Z; J" x4 I. V+ o
! ~0 K8 {* f3 a& Q2 [, c　　正如王破評論的那樣，單以戰力論，鐵樹與別樣紅以及另外一位老怪物，最是強大。

! H0 v" s4 r# H  _2 r! }　　即便天機老人復生，在這方面也不見得比他更強。
; `% m. W6 e4 X# z* q* G
　　今天他們要面對的，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 x1 y1 v) g* N. Q: h* C  r( u
; R' f& q, P/ |　　鐵樹沒有站在街上，而是坐在街邊的一張桌旁。
8 {4 i' k& X# }  g7 h. q* E# X
　　桌旁有幾把椅子。
+ Z& b% F0 P# m6 [0 S9 S
6 @3 T- ~' u; M　　「就此分開吧。」

- S$ C9 k( h9 X$ J4 Q, V　　「好。」

: j1 j5 h) d7 z6 B+ R+ p5 B$ M  {; ]　　「我去坐一坐。」

　　「好。」
- y4 i1 i2 F! w2 h5 g: M' x
　　簡單的兩句對話結束。
7 o0 `' j  l- U. f4 b6 O
　　陳長生和王破在街上分開。

　　王破向街邊走去。
" @, y" R% p; U4 ?
. X8 M. m( E2 N　　陳長生向街頭的那座庭院走去。

　　王破要去那張桌邊坐一坐。
/ c3 H* |; b3 ~. l% n
　　坐一坐，就是會一會。

　　他要會一會鐵樹。
4 D2 B- I1 R( e6 w( z- m+ H
  y2 r$ U+ s" _　　雖然他是逍遙榜首，年輕一代裡無可質疑的第一高手，但和鐵樹這種傳奇強者比起來，還差得很遠。

+ ^1 l. {7 G0 s1 t& e* A　　可是，誰都不敢說他必然會輸。

　　因為他是王破。

) P( w4 K7 J3 i$ p1 `# n/ g　　家破人亡，流浪到淡水，行走到天南，他一輩子都在對抗強大的命運。
. [  [( A* o1 p& J; \7 h  W
　　無論是大周朝廷，還是朱洛這樣的強者。
" Z  s' J/ w" p6 @
　　到今天為止，他還沒有真正的贏過一場，但他也沒有輸過。
9 b: v& X, d  g- u
　　天涼王破，最擅長以弱敵強。
+ A1 q) J. j7 t" v
　　街盡頭那座庭院，曾經開滿海棠花，今夜落滿了雪。

  b- m4 P2 y* d- \+ D+ {　　陳長生向那邊走了過去，神情平靜，腳步穩定，呼吸吐納心自在。
( u) [, N2 V$ j
　　他知道，那座庭院裡肯定隱藏著很多刺客、殺手、強者，還有位聚星上境的周通大人。
& H$ N, ~& }4 g% U" i2 w! Y# B
' g3 e4 d" Y5 u4 @0 Z( p8 p　　但他毫無懼意，因為他來過這裡。
/ a+ T$ g; W4 S; @2 Y
% R1 `% |* C) W　　那一次他沒能殺死周通，今天一定能。

+ X4 M" @4 k2 `  b& c; F" _　　他有信心，於萬軍之中，取周通首級。

　　因為他修的道，學的劍，本來就是萬人敵。

　　只不過除了荒原南歸在茶鋪裡殺人那次之外，他一直沒有機會展現給這個世界看過。

/ Q: R: O6 I7 w  M/ n; v3 P: j　　國教陳長生，最擅長以寡敵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