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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1月23

[異世重生] [架空歷史] 憤怒的香蕉 - 【贅婿】《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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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3 21:09:5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二章 緣分你我 一場遇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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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登縣多是黑旗軍高層官員們的住所,由於某支隊伍的回來,山上山下一時間顯得有些熱鬧,轉過山腰的小路時,便能見到來來往往奔走的身影,夜裡晃動的光芒,一時間便也多了不少。1 R! e: c# o1 r4 _$ D  X9 r8 x: p

$ d0 S5 s* c9 J9 Q# k  轉過山腰的小路,那邊的人聲漸遠了,後山是墳塋的所在,遠遠的一塊黑色巨碑矗立在夜色下,附近有火光,有人守靈。巨碑之後,便是密密麻麻延伸的小墓碑。6 x( M7 }" \  J( d& d! m& m5 h. Q

8 Q8 I& P1 a, f  「……小蒼河大戰,包括西北、種氏一族……四萬三千餘人的骨灰、衣冠冢,就立了這塊碑,後頭陸陸續續過世的,埋在下頭一些。早些年跟周圍打來打去,光是打碑,費了不少人手,後來有人說,華夏之人皆為一家,飯都吃不上了,乾脆一塊碑全埋了,留下名字便好。我沒有同意,如今的小碑都是一個樣子,打碑的匠人手藝練得很好,到如今卻多半分去做地雷了……」1 L8 P$ T9 E6 A+ V  D7 w' z

, l. ]+ D2 f5 N; o) S2 \7 d  兩道身影相攜前行,一面走,蘇檀兒一面輕聲介紹著周圍。和登三縣,寧毅在四年前來過一次,後來便只有幾次遠觀了,如今眼前都是新的地方、新的東西。走近那紀念碑,他靠上去看了看,手撫石碑,上頭儘是粗獷的線條和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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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將軍……原本是我想留下來的人……」寧毅嘆了口氣,「可惜了,种師中、种師道、種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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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4 u8 ^1 z8 V  「折家如何了?」檀兒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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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踞西北。」寧毅笑了笑,「只可惜西北活人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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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 T$ d6 R' z  T/ x+ g  小蒼河三年大戰,種家軍協助華夏軍對抗女真,至建朔五年,辭不失、術列速南下,在盡力遷移西北居民的同時,種冽堅守延州不退,後來延州城破、種冽身死,再後來小蒼河亦被大軍擊破,辭不失佔據西北試圖困死黑旗,卻不料黑旗沿密道殺入延州,一場大戰,屠滅女真精銳無算,辭不失也被寧毅俘虜,後斬殺於延州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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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 L% r+ r$ J# F# D6 U  小蒼河大戰,中原人即便伏屍百萬也不在女真人的眼中,然而親自與黑旗對抗的戰鬥中,先是戰神完顏婁室的身死,後有大將辭不失的隕滅,連同那成千上萬死去的精銳,才是女真人感受到的最大痛楚。以至於大戰之後,女真人在西北展開屠殺,先前傾向於華夏軍的、又或是在戰爭中按兵不動的城鄉,幾乎一座座的被屠殺成了白地,此後又大肆的宣揚「這都是遭黑旗軍害的,爾等不反抗,便不至如此」之類的論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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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朔六年底的大屠殺後,七年,西北瘟疫、饑荒蔓延,後幾成千里無人煙之勢。除了最後被黑旗收攏的西軍和南遷的兩萬餘西北居民,如今那一片的血脈,恐怕就只剩下折家統治的幾座城池。& I2 r* S; e5 I: ^1 I5 E0 z5 B

6 U& v2 D; K. O- l  當初黑旗去西北,一是為匯合呂梁,二是希望找一處相對封閉的四戰之地,在不受外界太大影響而又能保持巨大壓力的情況下,好好煉化武瑞營的萬餘士兵,後來的發展悲壯而又慘烈,功過對錯,已經難以討論了,積累下來的,也已經是無法細述的滔天血債。0 i( H" W5 q. g( Y# E) G

% q  w( I0 E+ I; v  k* f0 d& Q5 ~  寧毅心緒複雜,撫著墓碑就這樣過去,他朝不遠處的守靈士兵敬了個禮,對方也回以軍禮。8 R1 }( n6 W7 C  {( ^"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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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人死得七七八八,中原為自保也隔斷了與那邊的聯繫,故而西夏大難,關心的人也不多……那些蒙古人屠了銀川,一座一座城殺過來,北面與女真人也有過兩次摩擦,他們輕騎千里來去如風,女真人沒佔多少便宜,如今看來,西夏快被消化光了……」  i6 N5 O* {# @  U

) c" c) H  G3 H6 u4 P" i  「聽起來很厲害,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會對他們如此重視。」檀兒想了想,「一山不容二虎,他們在北方大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3 A- e( P+ h. L: Q' ?( X1 k

' w! U+ ?$ g) Y1 t0 q' ^1 U$ E  「戰爭會打垮人,也會磨礪人。他們會打垮武朝這樣的人,卻會磨礪金國這樣的人。」碑林往前延伸,寧毅牽著檀兒,也在燈籠的光芒中一路前行,「攻佔遼國、佔領中原之後,金國老一批的人死得也多。阿骨打、宗望、婁室這些人去後,年輕一輩上台,已經開始有享樂的思維,那些老將軍苦了一輩子,也不在乎小孩子的揮霍跋扈。窮人乍富,總是這個樣子的,然而外敵仍在,總會吊住他們的一口氣,黑旗、蒙古都是這樣的外敵。」: |9 Q9 E) A" L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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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兒笑起來:「這樣說來,我們弱一點倒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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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也笑了笑:「為了讓他們腐化,我們也弱,那勝者就永遠不會是我們了……蒙古人與女真人又不同,女真人窮困,敢拚命,但說白了,是為了一個好生活。蒙古人尚武,認為蒼天之下,皆為長生天的獵場,自鐵木真帶領他們聚為一股後,這樣的思想就更加激烈了,他們戰鬥……根本就不是為了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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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什麼?」* @5 ^# i0 h% ?: J  q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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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鬥就是更好的生活。」寧毅語氣平靜而緩慢,「男兒在世,要追逐更兇猛的獵物,要打敗更強大的敵人,要掠奪最好的珍寶,要看見弱者哭泣,要***女……能夠馳騁於這片獵場的,才是最強大的人。他們視戰鬥為生活的本質,所以啊,他們不會輕易停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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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兒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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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p' b) K# ^2 q! Q2 s' T  「西夏銀川破後,舉國膽氣已失,蒙古人屠了銀川,趕著俘虜破其它城,只要稍有抵抗,滿城殺光,他們陶醉於這樣的過程。與女真人的摩擦,都是輕騎游擊,打不過立刻就走,女真人也追不上。西夏消化完後,這些人或者是西進,或者入中原……我希望不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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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來到一處墓碑前時,檀兒才拉了拉寧毅的手,寧毅停下來,看了墓碑上的字,將手中的燈籠放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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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蘇愈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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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4 ]) z& p2 i$ x: M5 G- g  老人是兩年多以前過世的。2 p- Y; k. x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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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檀兒的爺爺,蘇家多年以來的主心骨,這位老人,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學識。他年輕時,蘇家尚是個經營布行的小族,蘇家的基礎自他父輩而始,其實是在蘇愈手中崛起光大的。老人曾有五個孩子,兩個早夭,剩下的三個孩子,卻都才能平庸,至蘇愈年邁時,便只好選了年幼聰慧的蘇檀兒,作為預備的接班人來培養。7 c" X6 O" V  a0 S* O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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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寧毅敬佩的老人,雖然並非秦嗣源、康賢那般驚采絕豔之輩,但確實以他的威嚴與惇厚,撐起了一個大家族。回想十餘年前,最初在這副身體裡醒來時,雖然自己並不在乎入贅的身份,但若真是蘇家人刁難無數,自己恐怕也會過得艱難,但最初的那段時間,雖然「知道」這個孫婿只是個學識淺薄的窮書生,老人對自己,其實真是頗為照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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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自幼讀書不多,對於兒孫輩的學識,反而頗為關心,他花大力氣建起私塾書院,甚至於讓家中第三代第四代的女孩子都入內啟蒙,雖然書院從上到下都顯得平庸至極,但這樣的努力,確實是一個家族積累的正確途徑。6 n/ k, P+ {. }2 x  [3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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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寧毅與蘇檀兒撐起蘇家,老人已不再過多管事,梁山滅門案後,蘇愈情緒低落,將所有的事情都交託出來。寧毅與蘇檀兒都明白,老人雖然不再管事,卻依舊期待著蘇家的振興與飛躍,後來的發展或許如他所願,直到……弒君造反。' ]8 B0 a, c: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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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難直到老人是如何去看待這些事情的。一個販布的商賈家族,老人的眼光縱然出了江寧,恐怕也到不了天下,沒有多少人直到他如何看待女婿的弒君造反,其時老人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檀兒考慮到這些事後,還曾向寧毅哭過:「爺爺會死在路上的……」但老人頑強地到了呂梁山。( s) |! N/ w! X8 ^7 O& C! u+ G

6 U* c' U9 a1 R! L/ i0 T- ~5 V  此後幾年,老人靜靜看著這一切,從沉默逐漸竟變得認同起來。其時寧毅工作繁忙,能夠去看蘇愈的時間不多,但每次見面,兩人必有交談,對於女真之禍、小蒼河的抵抗,他漸漸覺得自豪起來,對寧毅所做的許多事情,他每每提出些自己的問題,又靜靜地聽著,但能夠看出來,他自然無法全部理解——他讀的書,畢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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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要開始大戰,老人便隨著眾人南下,輾轉何止千里,但在這過程中,他也未曾抱怨,甚至於隨行的蘇家人若有什麼不好的言行,他會將人叫過來,拿著枴杖便打。他以往覺得蘇家有人樣的無非蘇檀兒一個,如今則自豪於蘇文定、蘇文方、蘇文昱、蘇雁平等人追隨寧毅後的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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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老人的年紀畢竟是太大了,抵達和登之後便失去了行動能力,人也變得時而迷糊時而清醒。建朔五年,寧毅抵達和登,老人正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與寧毅未再有交流,那是他們所見的最後一面。到得建朔六年初春,老人的身體狀況終於開始惡化,有一天上午,他清醒過來,向眾人詢問小蒼河的戰況,寧毅等人是否凱旋而歸,此時西北大戰正值最為慘烈的時間段,眾人不知該說哪些,檀兒、文方趕來後,方才將整個狀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人。" w5 O5 c7 }5 s8 i$ \&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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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是在這一天過世的,最後的清醒時,他與身邊成材的年輕人、蘇家的孩子都說了幾句話,以做勉勵,最後要檀兒給寧毅帶話時,思緒卻已經模糊了,蘇檀兒後來也將這些寫在了信裡捎給了寧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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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你父親……給你們定下婚約,是在一個林子裡……你還小,走路,摔一跤……很多人都來了,蘇家的……寧家的……那時候素云還在,病了很久,打扮了,才出來……林子裡、葡萄架,很多人……」老人的記憶,似乎長久地停留在三十餘年前的那座林子了,那是蘇家的林子,那時候江寧還平靜,還有檀兒的奶奶康素云也在世,人們都年輕,老人回憶了很久,眼中光芒漸消,只在最後握了握檀兒的手,檀兒靠過去時,聽見老人低聲說:「……天下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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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概是要寧毅做天下的脊樑。: E& E9 }; J9 \$ u5 C2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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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兒也寫在信裡給他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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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走時,應該是很滿足的。他以前心裡惦記的,大概是家裡人不能成材,如今文定文方成家又成材,孩子唸書也懂事,最後這幾年,爺爺其實很高興。和登的兩年,他身體不好,總是叮囑我,不要跟你說,拚命的人不必惦記家裡。有幾次他跟文方他們說,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他才算是見過了天下,以往帶著貨走來走去,那都是假的,所以,倒也不用為爺爺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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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2 x, j- E5 V+ q- b( B; W  T  他們將幾樣象徵性的祭品擺在墳前,夜風輕輕地吹過去,兩人在墳墓前坐下,看著下方墓碑蔓延的景象。十餘年來,老人們相繼的去了,何止是蘇愈。秦嗣源、錢希文、康賢……逐漸蒼老的離去了,不該離去的年輕人也大批大批地離去。寧毅牽著檀兒的手,抬了抬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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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S( p4 K5 a* K. R/ W6 Q  「五六年前,還沒打起來的時候,我去青木寨,跟爺爺聊天。爺爺說,他其實不怎麼會教人,以為辦個書院,人就會學好,他花錢請先生,對孩子,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孩子頑劣不堪,他以為孩子都是蘇文季那樣的人了,後來覺得,家中只有檀兒你一人可擔大任……」5 t6 m# F9 r2 W"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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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後來才發現,原來不是這樣的,原來只是他不會教,寶劍鋒從磨礪出,原來只要經過了打磨,文定文方他們,一樣可以讓蘇家人驕傲,只是可惜了文季……我想,對文季的事,老人家想起來,終究是覺得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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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說起的,是十餘年前梁山滅門案時的事了,其時被屠殺嚇破膽的蘇文季嚷著要交出躲在人群裡的檀兒,老人出來,當著眾人的面一刀捅死了這個孫兒。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場血案裡蘇家被屠殺近半,但後來想起,對於親手殺死孫子的這種事,老人終究是難以釋懷的……' S+ h7 k5 ^/ N

5 r3 o) n; x, k0 ~& d  「那時候我在小蒼河開班授課,教了一幫能做事的人出來,我跟老人家說,天塌了,區區的幾個人哪裡扛得住,事情終究是大家抗,我也好,文定文方也好,我們做的,是自己的本分……天下人是天下的脊樑……爺爺最後可能想起了這個……」) h6 e, ]4 w7 ^. g  K

2 S9 G8 m- z0 r) h. m. U/ `! P; u  「嗯。」檀兒輕聲答了一句。時光逝去,老人終究只是活在記憶中了,仔細的追問並無太多的意義,人們的相遇相聚基於緣分,緣分也終有盡頭,因為這樣的遺憾,彼此的手,才能夠緊緊地牽在一起。/ g/ e* I1 l5 X" C1 R

/ c: V% C1 B. x7 i8 s  遠遠的亮起火焰的升騰,有打鬥聲隱隱傳來。白日裡的搜捕只是開始,寧毅等人確實抵達後,必會有漏網之魚得到消息,想要傳出去,第二輪的查漏補缺,也早已在紅提、西瓜等人的帶領下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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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t2 n# d  l  D6 N, {  「先回去吧。」兩人牽著手,繞過山道,朝遠處那燈火通明的院落走過去,在那邊,有許多人,早已在等待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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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建朔八年的深秋,寧毅回到和登,此時的黑旗軍,在走過最初的泥濘後,終於也開始膨脹成了一片龐然巨物。這一段時間,天下在緊張裡沉默,寧毅一家人,也終於在這裡,度過了一段難得的悠閒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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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安,天牢。1 ]" n6 Y#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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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濛濛亮時,公主府的僕人與侍衛們走過了大牢中的長廊,管事指揮著獄卒打掃天牢中的道路,前方的人走進裡面的牢房裡,他們帶來了熱水、毛巾、須刨、衣褲等物,給天牢中的一位囚犯做了悉數和換裝。) H8 R" |) L4 a& ~8 m

" B( i: j) H5 \5 M4 I3 y  囚犯叫做渠宗慧,他被這樣的做派嚇得瑟瑟發抖,他反抗了一下,後來便問:「幹什麼……要殺我了……要殺我了……我是駙馬,我是渠家人,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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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M, e; {  他的大喊大叫不久之後在管事嚴肅的目光中被制止,他在微微的顫抖中任由下人為他稀疏、剃鬚,整理長發,完畢之後,便也變成了樣貌俊美的翩翩公子形象——這是他原本就有的好樣貌——不久後下人離開,再過得一陣,公主來了。6 A5 R& X  m% _2 j! Z

% y6 ]6 p5 Z0 _+ n  \/ ~  她容貌端莊,衣著寬大華美,看來竟有幾分像是成親時的樣子,無論如何,十分正式。但渠宗慧仍舊被那平靜的目光嚇到了,他站在那裡,強自鎮靜,心中卻不知該不該跪下去:這些年來,他在外頭招搖,看起來有恃無恐,實際上,他的內心已經非常害怕這位長公主,他只是明白,對方根本不會管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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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8 W$ O4 t$ ^0 i3 p, ?  但這一次,他知道事情並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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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佩在牢房裡坐下了,牢房外下人都已走開,只在不遠處的陰影裡有一名沉默的侍衛,火焰在油燈裡搖晃,附近安靜而陰森。過得許久,他才聽到周佩道:「駙馬,坐吧。」語氣柔和。# S" |* R- M& e7 y7 H

8 P( d5 v# N7 e4 u+ \) S- r  渠宗慧在對面緩緩坐下來。周佩就跟他這樣相對,目光平靜地看了他很久很久,這麼多年來,除了成親後的那一次長談,這次或許是周佩看他時間最長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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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h) Y. k6 r# B& L6 N  「我對你是有責任的。」不知什麼時候,周佩才輕聲地開了口,渠宗慧雙唇顫了顫:「我……」他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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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J; i7 S8 L( y2 R2 I  F; I0 j  周佩也並不在意他的說話,只是看了片刻,在回憶中說話。) u, v* u% T  @( S5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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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尚在少女時,有一位師父,他才華蓋世,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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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P* j& u6 @7 `( n. P' A2 {2 d  天牢幽靜,猶如鬼蜮,渠宗慧聽著那幽幽的話語,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長公主的師父是誰,他心中其實是知道的,他並不害怕這個,然而成親這麼多年,當對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起這許多話時,聰明的他知道事情要鬧大了……他已經猜不到自己接下來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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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時年幼,雖然被他才華所折服,口頭上卻從不承認,他所做的許多事我不能理解,他所說的許多話,我也根本不懂,然而不知不覺間,我很在意他……幼時的欽慕,算不得情愛,當然不能算的……駙馬,後來我與你成親,心中已沒有他了,然而我很羨慕他與師娘之間的情感。他是入贅之人,恰與駙馬你一樣,成親之時,他與師娘也無情感,只是兩人後來互相接觸,互相瞭解,慢慢的成了相濡以沫的一家人。我很羨慕這樣的情感,我想……與駙馬你也能有這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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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的大錯……」9 X- H4 b' |0 {.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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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帶著這樣幼稚的想法,與你成親,與你長談,我跟你說,想要慢慢瞭解,慢慢的能與你在一起,長相廝守……十餘歲的女孩子啊,真是天真,駙馬你聽了,或許覺得是我對你無意的託辭吧……不管是不是,這終究是我想錯了,我未曾想過,你在外頭,竟未有見過這般的相處、感情、相濡以沫,與你來往的那些書生,皆是胸懷抱負、頂天立地之輩,我辱了你,你表面上應承了我,可終究……不到一月,你便去了青樓狎妓……」" @; S! t" J9 R. i, W

" J$ Z' h- e1 T6 h9 |  「我的幼稚,毀了我的良人,毀了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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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G3 E, h) a# R+ u) D( u  平靜的聲音一路述說,這聲音飄蕩在牢房裡。渠宗慧的目光時而恐懼,時而憤怒:「你、你……」他心中有怨,想要發作,卻終究不敢發作出來,對面,周佩也只是靜靜望著他,目光中,有一滴眼淚滴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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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的十年,武朝遭了大禍,我們顛沛流離,跑來跑去,我肩上有事情,你也終究是……放任自流了。你去青樓狎妓、留宿,與一幫朋友喝酒鬧事,沒有錢了,回來向管事要,一筆又一筆,甚至砸了管事的頭,我未曾理會,三百兩五百兩的,你便拿去吧,即便你在外頭說我苛待你,我也……」4 D% i4 C5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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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低下了頭:「我以為是我自己心胸寬闊,如今想來,是我心中有愧。」3 l) `- l5 x9 ]'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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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你總算知道了!你總算說出來了!你可知道……你是我妻子,你對不起我——」牢房那頭,渠宗慧終於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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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 z6 V9 @# ?# f; I  周佩的目光望向一旁,靜靜地等他說完,又過得一陣:「是啊,我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你殺掉的那一家人……回想起來,十年的時間,我的心裡總是期待,我的良人,有一天變成一個成熟的人,他會與我盡釋前嫌,與我修復關係……這些年,朝廷失了半壁江山,朝堂南撤,北面的難民一直來,我是長公主,有時候,我也會覺得累……有一些時候,我看見你在家裡跟人鬧,我或許可以過去跟你開口,可我開不了口。我二十七歲了,十年前的錯,說是幼稚,十年後就只能受。而你……二十九了吧……」8 t' z2 x  ~, F" c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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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十年,你在外頭狎妓、花錢,欺侮他人,我閉上眼睛。十年了,我越來越累,你也越來越瘋,青樓狎妓尚算你情我願,在外頭養瘦馬,我也無所謂了,我不跟你同房,你身邊總得有女人,該花的時候就花點,挺好的……可你不該殺人,活生生的人……」1 E3 Z# r+ ^+ b  p6 x. U0 n1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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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雙手交握在身前,手指絞在一起,目光已經冰冷地望了過去,渠宗慧搖了搖頭:「我、我錯了……公主,我改,我們……我們以後好好的在一起,我,我不做那些事了……」3 v& ]* e%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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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著,還伸出手來,向前走了幾步,看起來想要抱周佩,然而感受到周佩的目光,終究沒敢下手,周佩看著他,冷冷道:「退回去!」6 n6 G1 C8 i* p- b/ c

1 \% [5 d$ K3 a  r7 d4 [1 M  渠宗慧退了回去。6 ^& P: v/ L- [8 j0 e#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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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佩的目光才又平靜下來,她張了張嘴,閉上,又張了張嘴,才說出話來。
5 K' x. M/ G% }. q& n+ u& ^0 H& A
$ e; J+ Q8 s, V4 d$ Q( J( S6 s! I  「我的師父,他是個頂天立地的人,他殺匪寇、殺貪官、殺怨軍、殺女真人,他……他的妻子最初對他並無情感,他也不氣不惱,他從未曾用毀了自己的方式來對待他的妻子。駙馬,你最初與他是有些像的,你聰明、善良,又風流有文采,我最初以為,你們是有些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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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M% F% {( C3 g8 u4 s0 ]  「我花了十年的時間,有時憤怒,有時內疚,有時又反省,我的要求是否是太多了……女人是等不起的,有些時候我想,即便你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錯事,你若是幡然悔悟了,到我的面前來說你不再這樣了,然後你伸手來抱我,那該多好啊,我……我或許也是會原諒你的。可是一次也沒有……」% w" A" I, C, O( S

. C6 F: m) G6 J& h8 c  「我幼稚了十年,你也幼稚了十年……二十九歲的男人,在外面玩女人,弄死了她,再弄死了她一家人,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啊。我欽慕的師父,他最後連皇帝都親手殺了,我固然與他不同戴天,可是他真厲害……我嫁的良人,他因為一個女孩兒的幼稚,就毀了自己的一生,毀了別人的全家,他真是……豬狗不如。」  T, }' K* U" w* O) y6 }6 b: {% F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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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佩雙拳在腿上緊握,咬緊牙關:「禽獸!」8 g: I" l! O! q+ W% h' X5 O

3 i2 V4 B9 |! f: ]& O8 E. T8 C. b  渠宗慧哭著跪了下來,口中說著求饒的話,周佩的眼淚已經流滿了臉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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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殺你。」她說道,「我想殺了你,可我不能殺你,父皇和渠家人,都讓我不能殺你,可我不殺你,便對不起那冤死的一家人,他們也是武朝的子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你這樣的人殺掉。我本想對你施以宮刑……」. B) E$ `*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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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出這句話來,連正在哭泣的渠宗慧都駭然地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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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想對你施以宮刑。」她搖頭道,「讓你沒有辦法再去禍害人,然而我知道這不行,到時候你心懷怨氣只會更加心理扭曲地去害人。如今三司已證明你無罪,我只能將你的罪孽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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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 Y0 p" h3 c% C& ^7 O  「我錯了、我錯了……」渠宗慧哭著,跪著連連磕頭,「我不再做這些事了,公主,我敬你愛你,我做這些都是因為愛你……我們重新來……」; D) b( N+ O2 l- t3 I# J

$ ^# u* g1 }( _; G0 B8 x  「我們不會重新來,也永遠斷不了了。」周佩臉上露出一個淒然的笑,站了起來,「我在公主府給你整理了一個院子,你以後就住在那裡,不能見外人,寸步不得出,我不能殺你,那你就活著,可對於外頭,就當你死了,你再也害不了人。我們一生一世,比鄰而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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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舉步朝牢房外走去,渠宗慧嚎叫了一聲,撲過來拖住她的裙子,口中說著求饒和愛她的話,周佩用力掙脫出去,裙襬被嘩的撕下了一條,她也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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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緣分盡了……」7 z  i0 I+ U$ P- j( ?: u4 j& q

. R  q- z4 }$ E. J  她看了看他片刻,走過了昏暗的牢房長廊,逐漸消失在渠宗慧的視野中。0 G2 }8 U7 O2 _5 [2 v

2 B7 ]: U" q  ]* S2 W  這一天,渠宗慧被帶回了公主府,關在了那院子裡,周佩未曾殺他,渠家也變不再多鬧了,只是渠宗慧再也無法見外人。他在院中呼喊懺悔,與周佩說著道歉的話,與死者說著道歉的話,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一個月,他終於開始絕望地罵起來,罵周佩,罵侍衛,罵外頭的人,到後來竟然連皇家也罵起來,這個過程又持續了很久很久……6 Z; E! }2 [* _- R8 J- C3 T7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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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萬事萬物,不過就是一場遇見、而又分離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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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朝建朔八年的秋天,即便是落葉中也像是孕育著洶湧的大潮,武朝、黑旗、中原、金國,仍舊在這緊張中享受著珍貴的安寧,天下就像是一張搖搖晃晃的網,不知什麼時候,會掙斷所有的線條……/ l1 J5 y' E; W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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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8 16:26:5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三章 父親匪號血手人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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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 V& G6 y; y' {( @( ]  九月,秋末冬初,遠遠近近的山林漸染灰色時,集山縣,迎來了往年裡最後一段熱鬧的時刻。; O: G1 `2 p' k3 F7 i/ K8 F8 P*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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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底晨星旗迎風飄揚,大規模的馬隊在這裡聚集,也有隨船而來的米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背負長弓,帶了刀劍。黑旗經營數年後,與尼族打打談談,涼山附近的數條商路已經相對太平,但對武朝的商旅來說,來往涼山與外界的貿易,仍舊是一件沒有勇氣、實力和背景便無法進行的凶險之事。4 J' ?& E9 ]$ ?& y7 d1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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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一支支馬隊從武朝運來的,多是糧食、棉麻等物,也有銅鐵,運走的,則往往以鐵炮為主,亦有加工精美的弓弩、刀劍等物,往往運來上百匹馱馬的貨物,運回數門鐵、木雜用的大炮,一些炮彈對於外界而言,黑旗軍工藝精湛,鐵炮雖昂貴,如今卻已經是外界軍隊不得不買的利器,即便是最初的木製大炮,在黑旗軍混以鋼鐵和眾多工藝「升級」後,穩定性與耐用程度也已大大增加,即便是當成消耗品,也多少能夠保證在往後戰鬥中的勝率。/ r5 Q) d& l2 j4 t. @
 
+ S4 z9 ]/ D, e  }6 \( s3 ~% b  小蒼河的三年血戰,是對於「大炮」這一新型兵器的最好宣傳,與女真的對抗姑且先不談,偽齊、田虎等人百萬之眾陸續而來,火炮一響立刻趴在地上被嚇得屎尿齊彪的士兵不計其數,而根據最近的情報,女真一方的火炮也已經開始進入軍列,往後誰若沒有此物,戰爭中基本便是要被淘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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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武朝的各方勢力外,北面劉豫的政權,其實也是小蒼河目前交易的客戶之一。這條線目前走得是相對隱蔽的,交易量不大,主要是資源來往的距離太長,耗費太大,且難以保證交易順利自武朝軍隊偷偷向小蒼河買炮後,偽齊的軍閥也派出過數次商隊,他們不運糧食,而是願意將鋼鐵這樣的戰略物資運來小蒼河,以換鐵炮回去,這樣換得比較多。. ]# |4 Q( j& p1 E, P; P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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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蒼河對於這些交易的背後勢力假裝不知道,但去年齊國大將關獅虎派一支五百人的軍隊運著鐵錠過來,以換鐵炮二十門,這支軍隊運來鐵錠,直接加入了黑旗軍。關獅虎大怒,派了人偷偷過來與小蒼河交涉無果,便在私下裡大放謠言,齊國一干將領聽說此事,偷偷嘲笑,但兩邊貿易終究還是沒能正常起來,維持在零零碎碎的小打小鬧狀態。) z# P2 T3 W6 S9 L: q/ k
 
# A2 c& ^. z! X7 ^) F$ X( M  對大理一方的貿易,則不止維持在戰爭器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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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G/ X" Z: p" Y! d  雖然最初打開大理國門的是黑旗軍強勢的態度,最為吸引人的物資,也正是這些鋼鐵器械,但不久之後,大理一方對於軍事設備的需求便已下降,與之對應上升的,是大量印製精美的、在這個時代近乎「藝術」的書籍、裝飾類物件、香水、玻璃容器等物。尤其是紙質精良的「典藏版」佛經,在大理的貴族市場上供不應求。: L/ X) {* p, J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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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大理國上層始終想要關閉和限制對黑旗的貿易,然而當大門被敲開後,黑旗的商販在大理國內各種遊說、渲染,使得這扇貿易大門根本無法關上,黑旗也因此得以獲得大量糧食,解決內部所需。( F3 o  Q4 F$ }+ Y) x% y# F$ w
 
' _+ }$ S# E$ q' D  e. r  此時的集山,已經是一座居民和屯兵總數近六萬的城市,城市沿著小河呈南北狹長狀分佈,上游有軍營、田地、民居,中段靠河流碼頭的是對外的商業區,黑旗人員的辦公所在,往西面的山脈走,是集中的作坊、冒著濃煙的冶鐵、槍炮工廠,下游亦有部分軍工、玻璃、造紙印刷廠區,十餘水輪機在河邊連成一片,各個廠區中豎起的煙囪往外噴吐黑煙,是這個時代難以見到的新奇景象,也有著驚人的聲勢。. Q, a1 k/ B9 t5 ~9 n&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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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寧毅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從自行摸索物理化學試驗,到小作坊工匠們的研究,經歷了戰火的威逼和洗禮,十餘年的時光,如今的集山,便是黑旗的工業基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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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m$ o5 v5 p. ]* ]9 u2 G2 J4 B  由於西北居民、北方難民的加入,這裡有一部分自家經營的小作坊、各類餐飲店舖,但絕大部分是黑旗目前經營的產業,數年的戰爭裡,黑旗保證了匠人的存活,流水線的分工在各個地方多已嫻熟,稱作坊不再合適,一片片的,都已經算是工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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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九千黑旗精銳屯集於此,保證這邊的技術不被外界輕易探走,也使得來到集山的鏢師、軍人、尼族人無論有著怎樣的背景,都不敢在此輕易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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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 s1 B) h, A! ]$ Z! o0 L  數年以來,雖然具體的技術並不外流,但對於格物的基礎理念,黑旗方面卻是向外界敞開的。市集上由寧毅等人最初編纂的《格物初探》、《萬物之理》等小冊子賣得極為便宜,由物理、化學、數學的基礎道理,最終渲染出只要有足夠的計算力和深入的探索,便可窮究天地萬事萬物的前景……這些理論在歐洲的發展可能極為曲折,但在東方,人們在格物方面的忌諱其實不多,寧毅又已做出弒君這等大逆不道之舉,外界對這些東西反而能更為平靜地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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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小冊子自暗地裡流出,武朝、大理、中原、女真各方勢力在私下裡多有研究,但最為重視的,恐怕一是君武的格物院,二是女真的完顏希尹一方。大理乃是和平的國家,對於造武器興趣不大,中原各地民不聊生,軍閥目的性又強,即便取幾本這種小冊子扔給匠人,毫無基礎的匠人也是摸不清頭腦的,至於武朝的眾多官員、大儒,則往往是在隨意翻看之後燒成灰燼,一方面覺得這類歪理邪說於世道不好,窮究天地顯然心無敬畏,二來也害怕給人留下把柄。因此,即便南武文風興盛,在眾多文會上謾罵國家都是無妨,於這些東西的討論,卻仍舊屬於大逆不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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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山一地,在黑旗工業體系內部對格物學的討論,則已經形成風氣了,最初是寧毅的渲染,後來是政治部宣傳人員的渲染,到得如今,人們已經站在源頭上隱約看到了物理的未來。例如造一門大炮,一炮把山打穿,例如由寧毅展望過、且是目前攻堅重點的蒸汽機原型,能夠披鐵甲無馬奔馳的戰車,加大體積、配以槍炮的巨型飛艇等等等等,許多人都已相信,即便眼下做不了,未來也必定能夠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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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r' K8 L: j  a+ C. ^  位於上遊軍營附近,華夏軍工程部的集山格物研究院中,一場關於格物的討論會便在進行。此時的華夏軍工程部,包括的不光是工業,還有農業、戰時後勤保障等一部分的事情,工程部的研究院分為兩塊,主體在和登,被內部稱為上院,另一半被安排在集山,一般稱作下院。0 H& [' u' y4 F7 j+ w5 N
 
. b) |' u4 E4 B, ~0 e2 u! B" j  幾年以來,這恐怕是對於研究院來說最不平凡的一次討論會,時隔數年,寧毅也終於在眾人面前出現了。/ N2 Y0 \) v/ T5 k. I, e, s
 
/ n& O5 F, I- w) u: G/ g% B  「……關於未來,我認為最重要的節點,在於一個獨立存在的動力體系,像之前大概提過的,蒸汽機……我們需要解決鋼鐵材料、鑄件切割的問題,潤滑的問題,密封的問題……未來幾年裡,打仗恐怕還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但不妨加以留意,作為技術積累……為了解決炸膛,我們要有更好的鋼鐵,碳的含量更合理,而為了有更大的炮彈動力,炮彈和炮膛,要貼合得更緊密。這些東西用在火槍裡,火槍的子彈可以達到兩百丈以外,雖然沒有什麼準頭,但那個炸掉的大槍膛,一兩次的失敗,都是這方面的技術積累……另外,水車的運用裡,我們在潤滑方面,已經提升了很多,每一個環節都提升了很多……」5 P) w- i& I5 K  N4 @3 U# H(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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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理之外,化學方面,爆炸已經相當危險了,負責這方面的諸位,注意安全……但一定存在安全運用的方法,也一定會有大規模制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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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業方面,不要總覺得沒有用,這幾年打來打去,我們也跑來跑去,這方面的東西需要時間的沉澱,尚未看到實效,但我反倒認為,這是未來最重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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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 @6 c2 _* p3 R, J( w' D" ?5 L, p  討論會基本上是目前華夏軍研究的進度報告,報告完後,寧毅在前方做了陳結。下方的兩百餘人,多是匠人出身,許多人最初甚至不識字,開始的那些年裡,寧毅只能交代任務,倒是沒有討論的必要,最近三五年間,最初的格物啟蒙漸漸完成,其中也加入了一部分寧毅親自教的年輕學生,會議中才有了這類展望存在的意義。下方有些人雙眼發亮,大點其頭,有些人眨著眼睛,努力理解。: B' H/ b5 e) g* R( u2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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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堂後方,十三歲的寧曦坐在那兒,拿著筆埋頭書寫,坐在旁邊的,還有隨紅提習武後,與寧曦形影不離的少女閔初一。她眨著眼睛,滿臉都是「雖然聽不懂但是感覺很厲害」的表情,對於與寧曦挨著坐,她顯得還有些許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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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曦幼時性情純真,與閔初一常在一起玩耍,有一段時間,算是形影不離的玩伴。寧毅等人見這樣的情況,也覺得是件好事,於是紅提將資質還不錯的初一收為弟子,也希望寧曦身邊能多個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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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年紀漸漸成長,兩人的性格也漸漸成長得不同起來,小蒼河三年大戰,眾人南下,此後寧毅死訊傳出,為了不讓小孩子在無意中說出真相被人探知,即便是寧曦,家人都未曾告知他真相。父親「死去」後,小寧曦立志保護家人,埋頭學習,比之先前,卻多少沉默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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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 d5 A+ C' ^8 n9 K  閔初一的家境最初貧困,父母也都是老實人,縱然寧毅等人並不在意,但漸漸的,她也將自己當成了寧曦身邊侍衛這樣的定位。到得十二三歲,她已經發育起來,比寧曦高了一個個頭,寧曦照顧兄弟家人,與黑旗軍中其他孩子也算相處融洽,卻漸漸對閔初一跟在身邊感到彆扭,不時想將對方甩開。如此這般,雖然檀兒對初一頗為喜歡,甚至存在讓兩人結個娃娃親的念頭,但寧曦與閔初一之間,目前正處於一段相當彆扭的相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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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Z# d# _* }2 p  m: H2 Z; b/ v  最近寧毅「忽然」歸來,一度以為父親已死去的寧曦心緒混亂。他上一次見到寧毅已是四年之前,九歲時的心境與十三歲時心境截然不同,想要親近卻多半有些羞澀,又惱恨於這樣的侷促。這個年代,君臣父子,小輩對待長輩,是有一大套的禮數的,寧曦已然接受了這類的教育,寧毅對待孩子,過去卻是現代的心態,相對灑脫隨意,時不時還可以在一起玩鬧的那種,這時候對於十三歲的彆扭少年,反倒也有些不知所措。歸家後的半個月時間內,雙方也只能感受著距離,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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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其他孩子的相處倒是相對好些,十歲的寧忌好武藝,劍法拳法都相當不錯,最近缺了幾顆牙,整天抿著嘴不說話,高冷得很,但對於江湖故事毫無抵抗力,對於父親也頗為仰慕寧毅在家中跟孩子們說起路上打殺陸陀等人的事跡:9 \+ l" Y) i*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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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仗著武藝高強,想要出頭,但林子裡的打鬥,他們已經漸落下風。陸陀就在那大喊:『你們快走,他們留不下我』,想讓他的黨羽逃走,又唰唰唰幾刀劈開你杜伯伯、方伯伯他們,他是北地大梟,撒起潑來,囂張得很,但我正好在,他就逃不了了……我擋住他,跟他換了兩招,然後一掌翻天印打在他頭上,他的黨羽還沒跑多遠呢,就看見他倒下了……吶,這次我們還抓回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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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1 I5 K* y9 S  寧忌與五歲的寧河便聽得雙眼晶晶亮,欽佩不已,之後寧毅又跟他們說起北地田虎地盤的見聞,林惡禪與史進的比武:「那胖和尚沒敢過來,否則便讓他好看」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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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0 U* B+ U1 b' }, {3 V- l! Z5 X; D  八歲的雯雯人如其名,好文不好武,是個文靜愛聽故事的小女孩兒,她得到雲竹的悉心教導,自幼便覺得父親是天下才華最高的那個人,不需要寧毅再次造謠洗腦了。此外五歲的寧珂性格熱情,寧霜寧凝兩姐妹才三歲,大都是相處兩日便與寧毅親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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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這一日寧毅過來集山露面,孩子當中能夠理解格物也對此有些興趣的便是寧曦,眾人一路同行,待到開完會後,便在集山的街巷間轉了轉。不遠處的市集間正顯得熱鬧,一群商販堵在集山曾經的縣衙所在,情緒激烈,寧毅便帶了孩子去到附近的茶樓間看熱鬧,卻是最近集山的鐵炮又宣佈了漲價,引得眾人都來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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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旗的政務人員正在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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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田虎勢力上發生的變亂大家都在知道了,田虎之變後,『餓鬼』於黃河以北展開攻伐,南方,襄陽二度大戰,背嵬軍大勝金、齊聯軍。女真內部雖有斥責申飭,但至今未有動作,根據女真朝堂的反應,很可能便要有大動作了……」1 E' T# z" p! W7 V
 
, i. `$ e0 ^, `. E2 U  「……在外頭,你們可以說,武朝與華夏軍不共戴天,但縱然我等殺了皇帝,我們如今還是有共同的敵人。女真若來,我方不希望武朝慘敗,一旦慘敗,是生靈塗炭,天地傾覆!為了應對此事,我等已經決定,所有的作坊全力趕工,不計損耗開始備戰!鐵炮價格上升三成,同時,我們的預定出貨,也上升了五成,你們可以不接受,等到打完了,價格自然下調,你們到時候再來買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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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局危急,漲價的決定,黑旗方面兩年內不會再改,鐵炮價格只有漲不會跌!與以前一樣,價格或許有調整,一切以我等定下契約時的約定為準。你們回去與背後的大人們說,買與不買,我等並不強求……」# c0 H  f; a& S" I" y2 q# o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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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交代眾人哪裡肯輕易接受,前方的各類說話聲一片嘈雜,有人斥責黑旗坐地起價,也有人說,往日裡眾人往山中運糧,如今黑旗翻臉無情,自然也有人趕著與黑旗簽訂契約的,場面嘈雜而熱鬧。寧曦看著這一切,皺起眉頭,過得片刻詢問道:「爹,要打了嗎?」' ^) ]& f# E7 I" Q! p" V2 N0 f
 
" D. @+ @5 h  E& }0 g  「還早,不用擔心。」2 Z0 u( l7 E& K; S
 
' j$ P# i, ^2 v& z: A# P  「嗯。」寧曦悶悶地點了點頭,過得片刻,「爹,我沒擔心。」7 ^4 I6 r* n# }; b$ V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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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看了看身邊的孩子,忽然笑了笑,明白過來。長久以來黑旗的宣傳悲壯又慷慨,即便是孩子,畏戰的不多,恐怕想戰的才是主流。他拍了拍寧曦的肩膀:「這場戰爭也許會在你們這一代成材後結束,不過你放心,我們會打敗那幫雜碎。」# x; V' t; ?+ p# ~
 
% U! n7 v: F( D9 b  「嗯。」寧曦又悶悶地點了點頭。* O& T: ]- a; s. @2 ]/ b+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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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在樓上看了片刻,寧毅向寧曦道:「要不然你們先出去玩玩?」寧曦點頭:「好。」3 W0 A/ Y2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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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初一逛逛市場,你是男孩子,要學會照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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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笑著說道。他這樣一說,寧曦卻多少變得有些侷促起來,十二三歲的少年人,對於身邊的女孩子,總是顯得彆扭的,兩人原本有些心障,被寧毅這樣一說,反倒更為明顯。看著兩人出去,又打發了身邊的幾個隨行人,關上門時,房間裡便只剩他與紅提。. R/ R& h& n' E/ m5 k
 
) i4 M; ~+ Q/ ~( [- B8 j3 L  窗外還有些喧囂,寧毅在椅子上坐下,往紅提張開手,紅提便也只是抿了抿嘴,過來坐在了他的懷裡。寧毅不拘禮法,對於老夫老妻的兩人來說,這樣的親暱,也早已習慣了。7 g8 E+ S&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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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遠離和登三縣的兩年裡,雲竹與錦兒等人多少還瞅了空偷偷地去看他,唯有檀兒、紅提兩人,是四年未見。剛到家的那天,寧毅與檀兒去蘇愈的墓前祭掃,紅提則領著人進一步的清理內奸,待到事情做完,幾至深夜,寧毅等著她回來,說了會兒悄悄話,然後任性地拉了她與檀兒要大被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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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g+ u* n5 R) D  紅提和檀兒倒是都沒有拒絕,只是三人躺在一起,反倒沒有了亂來的心情,手牽著手低聲聊天到凌晨,彼此依偎著昏沉睡去,到得第二天,寧毅覺得還是分開睡比較有情調。" H- j! m; m% E
 
( u# j# `9 g4 J1 p( }7 M  一家人分開太久,彼此也有適應期,寧毅回來之後,也並不清閒,這些時日裡一邊做事一邊瞅著空調戲自己身邊的幾人,眼下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了,寧毅平素最喜歡看這武藝高強的妻子害羞又順服的樣子,但今天坐在這裡,倒是沒有做什麼夫妻間的小動作,聽著外頭的聲音,他給自己倒了杯茶,與紅提一面閒聊,一面等待著某些事情的發生。# r! \  r6 X# D'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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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計自己的孩子,我總覺得會有些不好。」紅提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 i& S: u! a9 G6 s9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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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寧毅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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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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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曦與初一一前一後地走過了街道,十三歲的少年其實樣貌清秀,眉頭微鎖,看起來也有幾分沉穩和小威嚴,只是此時眼神多少有些煩亂。走過一處相對僻靜的地點時,後頭的少女靠過來了。# j2 l  k# w- M) O* k
 
4 Y& O9 O9 h6 Q% ^  「你……」寧曦並不想跟她並排走,他如今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算得上是黑旗軍的「太子爺」,但實際上並沒有太多的嬌氣至少表面上沒有他平素待人隨和,喜歡幫助別人,跟隨著眾人南下時的苦難和死人的場景,使他對身邊人格外珍惜,許多時候幫忙做事,也都不畏辛勞,不到渾身臭汗不願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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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 n# w4 D2 K. i' Q1 M4 V1 g0 c% A, g  只是對於身邊的少女,那是不一樣的情緒。他不喜歡同齡人總存著「保護他」的心思,彷彿她便低了自己一等,大家一同長大,憑什麼她保護我呢,如果遇上敵人,她死了怎麼辦當然,如果是其他人跟著,他往往沒有這等彆扭的情緒,十三歲的少年眼下還察覺不到這些事情。3 I& Z: j% |4 A$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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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跟著……」初一低著頭,低聲說了一句。少年目光平靜下來,看著前方的巷口,預備在看見巡邏者的第一時間就大喊出來。/ Z; X+ _$ u7 A0 t) T% X# M
 
1 j$ S6 S3 G/ q( s  然而事情發生得比他想像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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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方的人影陡然間欺近過來,閔初一刷的轉身拔劍:「什麼人」那人聲音沙啞:「哈哈,寧毅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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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S% |$ w! k( ~  身影交錯,得到紅提真傳的少女劍光飛舞,然而那人凌厲的拳風便已打倒了一個棚子,木片飛濺。寧曦走向前方,口中大喊:「奸細快來」抄起路邊一根木棒便回身過來,閔初一道:「寧曦快走」話音未落,那人一張印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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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閔初一踏踏踏的退後了數步,幾乎撞在寧曦身上,口中道:「走!」寧曦喊:「拿下他!」持著木棒便打,然而僅僅是兩招,那木棒被一拳硬生生的打斷,巨力潮湧而來,寧曦胸口一悶,雙手虎口生疼,那人第二拳猛地揮來。9 `5 r3 h* h: g; E' n
 
: ^, S5 Y8 @. w% O5 O2 f$ H+ _( L  閔初一從旁邊衝上,長劍逼退那記拳頭,寧曦退了兩步,閔初一在倉促間與那蒙面人也換了兩招,拳風呼嘯猶如大江奔湧,便要打在寧曦的頭上。他自幼身邊也都是名師教導,武藝方面,師從的紅提、西瓜、陳凡這樣的高手,縱然在這方面天賦不高,興趣不濃,也足以看出對方的身手厲害得可怖,這片刻間,寧曦只是揮舞斷棍還了一棒,閔初一撲過來抱住他,然後兩人飛滾出去,鮮血便噴在了他的臉上。- A& z# Y( \5 I$ @: V9 H- ~
 
$ {7 F) [  r: O) [# t- z' J2 O: y, t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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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聲音近乎呻吟,寧曦摔在地上,腦袋有瞬間的空白。他畢竟未上戰場,面對著絕對實力的碾壓,生死關頭,哪裡能迅速得反應。便在此時,只聽得後方有人喊:「什麼人停下!」" e; C& _1 O,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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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鬥聲響起來,陸續又有人來,那刺客飛身遠遁,轉眼奔逃出視野之外。寧曦從地上坐起來,手都在發抖,他抱起少女柔軟的身體,看著鮮血從她嘴裡出來,染紅了半張臉,少女還努力地朝他笑了笑,他一時間整個人都是懵的,眼淚就流出來了:「喂、喂、你……大夫快來啊……」7 n6 b, G& U# W' e)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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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後,他拼盡全力地收斂心神,看了少女的狀況,抱起她來,一面喊著,一面從這巷道間跑出去了……8 [, y+ {0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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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9 `" {- x9 z7 k, w1 }3 K  「……是啊。」茶樓的房間裡,寧毅喝了口茶,「可惜……沒有正常的環境等他慢慢長大。有些挫折,先模擬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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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T# v; e% [& I& p  紅提看了他一陣:「你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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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很怕的。」寧毅抱著她的手用了一下力,過得片刻,「等他三十歲再告訴他。」( d2 }4 g3 g* E# W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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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的騷亂聲傳過來了,紅提站起身來,寧毅朝她點了點頭,妻子的身影已經躥出窗戶,沿著屋簷、瓦片飛掠而過,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遠處的街巷裡。- h" y; V, n0 l" _$ B(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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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推門而出,眉頭緊蹙,周圍的人已經跟上來,隨他飛快地下去:「出什麼事了,叫所有人守住位置,慌張什麼……」周圍都已經開始動起來。, I; G. v: A; q4 d6 D5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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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陽光懶洋洋地掛在天上,涼山四季如春,沒有酷暑和嚴寒,因此冬天也非常好過。或許是托天氣的福,這一天發生的刺客事件並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護住寧曦的閔初一受了些輕傷,只是需要好好的休息幾天,便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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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8 16:27: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四章 父親匪號血手人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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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Y3 [5 q0 E/ `1 ?+ y9 C  陽光從雲端灑下來時,常綠闊葉林的葉子還在風裡嗚咽,山間尚看不出冬日的痕跡,不遠處的球場上,一群少年人攆著只灰色足球在跑,正爭奪得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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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9 L( t; K. k' P& j& o  寧曦坐在山坡間傾倒的橫木上,遠遠地看著這一幕。- [$ s9 C' v- u2 C$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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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軍中武風興盛,自竹記時期開始,員工間的一大娛樂項目就有第一高手的擂台爭奪賽,到得融化了武瑞營,正式轉化為華夏軍後,各種內部比武、蹴鞠大賽便更加豐富起來。竹記的宣傳部門嵌入了寧毅的惡趣味,一方面輸出武俠故事,一方面在內部外部搞「十大百大」高手的排名,為了爭奪這類排名和福利,軍隊在這方面上上下下都熱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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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A  V; s8 R+ h3 v. j  寧曦在十三四歲的少年人中也算得上是運動健將,但此時看著遠處的比賽,卻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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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來他的搭檔多數在和登,集山這邊,雖然也有幾個認識的,但來往畢竟不密。二來,此時他心中也有煩惱之事,無心其它。! d! G; {3 k3 C6 z5 S# y
 
* B1 s( A7 U) j% d' q- g( o! j  兩天前的那場刺殺,對少年來說震動很大,刺殺過後,受了傷的初一還在這邊養傷。父親隨即又進入了忙碌的工作狀態,開會、整肅集山的防禦力量,同時也敲打了此時過來做買賣的外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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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9 c/ u- k, @  自父親回到和登,雖然未有正式在所有人眼前露面,但對於他的行蹤不再過多遮掩,或許意味著黑旗與女真再度交鋒的態度已經明確起來。集山方面對於鐵炮的提價一時間引起了騷動,但自刺殺案後,收緊的風聲和氣氛壓下了一部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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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逢亂世,女真的搜山檢海、肆虐天南只在幾年之前。黑旗縱然有兩年的雌伏、低落期,最初在涼山落腳時甚至顯得忍氣吞聲,但到得此時,稍稍褪下因生意而來的溫情面貌後,人們還是會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支曾在西北正面對撼女真而不落下風的勢力,不是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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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對寧曦而言,平素敏感的他,此時也並非在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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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困惑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受傷的少女,這幾天想來想去,其實也未有所得,一時間覺得自己往後必回遭到更多的刺殺,還是不要與對方來往為好,一時間又覺得這樣不能解決問題,想到最後,甚至為家中的兄弟姐妹擔心起來。他坐在那橫木上許久,遠處有人朝這邊走來,為首的是這兩天忙忙碌碌未曾跟自己有過太多交流的父親,此時看來,忙碌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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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Q$ l6 X3 b, S1 E$ e8 b  他站起來,恭敬地行禮請安。走過來的寧毅擺了擺手,拍著他的肩膀在橫木上坐下。寧曦與父親的上一次分別才只九歲,那時的印象中,父親的身影頂天立地,此時重逢,才發現父親在一種綠林高手中,身形算不得高大壯碩,但他沉穩、隨意,有山一般的從容。這讓寧曦頗為羨慕,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能這樣,或許便不怕區區刺客了吧。4 g4 b" y  C2 Q1 E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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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坐了片刻,寧毅笑笑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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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t2 ?6 g8 {& N! {  「啊?」小寧曦微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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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4 e& R; o1 [  「過去幾年,我不在家,為了保護你們,你娘、你紅提、西瓜姨娘,杜伯伯這些人,是費了很大力氣的。我們本來已經做好了你……甚至你的弟弟妹妹,遇上意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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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平靜的說話在風中飄過,寧曦一開始還只是疑惑地聽著,待到寧毅說出「你的弟弟妹妹」這句,他低著頭,雙拳才陡然握緊了,寧毅看著遠處,話語未停。6 ^# E) Z' _2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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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後來,己方都還算克制,有幾次事情,還沒有波及到你們,就被消滅了。這是好事,也未必算好,因為這些東西,你終究是得體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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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8 H& M8 E* i' b0 y7 N  G  他說完這些,話語停下來,寧曦也沉默片刻,抬起頭看前方:「爹爹,我不怕。」1 j  z  I+ X1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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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笑了笑。過得片刻,才隨意地開口。! {5 u6 X% R) f6 U0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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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一樣會接下我的班。」寧毅看著身邊十三歲的孩子,摸了摸他的頭,寧曦望向父親,神情裡,看來對此倒也並不介意:「如果有一天,你要拿著刀槍上戰場,我和你娘也會放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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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起這事,寧曦眼中倒是明亮且興奮起來,在華夏軍的氛圍裡,十三歲的少年人早存了上陣殺敵的豪邁志氣,眼下父親能這樣說,他一時間只覺得天地都寬廣起來。; x# y8 `: V: x4 P- ^; d; y; J; z
 
! M$ F5 {, a% y& t1 B. P  寧毅端詳了少年的表情,隨後才轉頭:「但是,生與死都有價值。我的兒子有一天也許不會成為華夏軍的領導者,但我希望,他能成為一個能為身邊人負責任的男人。哪怕照顧不了整個華夏軍,照顧家裡人,照顧你娘,照顧你的弟弟妹妹,是你推卸不了的責任。」: b' Z& V9 K2 _- T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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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曦握著拳頭坐在那,沒有說話,微微低頭。5 G, P; K8 c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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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大家的本質都是一樣的,但面對的處境不一樣,一個強大的有智慧的人,就要學會看懂現實,承認現實,然後去改變現實。你……十三歲了,做事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你身邊跟著一群人,對你區別對待,你會覺得有些不妥……」( \* {' W' Y7 S5 N0 ?4 ^" P
 
/ m( ]4 ]  ?; {# f0 s% D/ f; o  「我沒有。」少年開口反駁,「其實……我很尊重杜伯伯他們的……」. C3 C0 n% l8 {/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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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抿了抿嘴:「嗯,那……這樣說吧。現實就是,你是寧毅跟蘇檀兒的兒子,如果有人抓了你,殺了你,你的家人自然會傷心,有可能會做出錯誤的決定,這本身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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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會讓他們抓住我。」: L! u7 k" d( Q& W1 o* b; V1 D
 
% g5 ]0 N: ?' R8 D  「那如果抓住你的弟弟妹妹呢?如果我是壞人,我抓住了……小珂?她平時閒不下來,對誰都好,我抓住她,威脅你交出華夏軍的情報,你怎麼辦?你期待小珂自己死了嗎?」寧毅樓主他的肩膀,「我們的敵人,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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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對你們不公平,對小珂不公平,對其他孩子也不公平,但我們就會面對這樣的事情。如果你不是寧毅的孩子,寧毅也總會有孩子,他還小,他要面對這件事總有一個人要面對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你要繼續變強大、便厲害、變睿智,等到有一天,你變得像杜伯伯他們一樣厲害,更厲害,你就可以保護身邊人,你也可以……好好地保護到你的弟弟妹妹。」0 x' B- r! Y" `- k+ ]! _9 j
 
' u/ U& s9 f4 H6 W  寧曦坐在那兒沉默著。+ J: h. T+ z  z" Z
 
  |* Y$ M5 p, J7 E  「有些事情我們想不通,可以慢慢想。弟弟妹妹先不說了,寧曦,你不是有些虧待身邊的朋友了?」0 ^8 @: A# s0 l5 T% \- P5 X
 
6 Y* @' V0 ]$ i+ z8 f& U  「啊?」寧曦抬起頭來。4 q* s1 g2 N  {7 S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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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受傷兩天了,你沒有去看她吧?」6 r/ |! W$ m$ J8 u2 O
 
( n/ U0 p) w9 M$ O: S( }$ }  「我……我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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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3 z% r2 w( M0 x; h  「嗯,好像說你沒去啊……」  ]4 U& g3 T4 R3 [, [' U2 V- _6 n
 
  c3 m# t6 w3 n. ]4 \* z( p  寧曦低著頭,不想說他是裝作路過遠遠地瞄了一眼。; @' Z# [1 s5 k& d0 y
 
" `+ l2 X- r4 h7 i  「我記得小的時候你們很好的,小蒼河的時候,你們出去玩,捉兔子,你摔破頭的那次,記不記得初一急成什麼樣子,後來她也一直是你的好朋友。我幾年沒見你們了,你身邊朋友多了,跟她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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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初一她、她畢竟……不同……」( g$ B' ?; M! W$ `4 Y$ T
 
, `; D& \/ p# l  I( p" E7 n9 \  「怎麼不同了,她是女孩子?你怕別人笑她,還是笑你?」3 {& i( L! c9 b5 ^2 W* d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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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曦臉色微紅,寧毅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目光卻嚴肅起來:「女孩子不比你差,她也不比你的朋友差,早就跟你說過,人是平等的,你紅提姨、西瓜姨她們,幾個男人能做到她們那種事?集山的織造,女工很多,未來還會更多,只要她們能擔起她們的責任,她們跟你我,沒有區別。你十三歲了,覺得彆扭,不想讓你的朋友再跟著你,你有沒有想過,初一她也會覺得窘迫和彆扭,她甚至還要受你的冷眼,她沒有傷害你,但你是不是傷害到你的朋友了呢?」% d# l6 ^. T+ N! ~- b9 o, o7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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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不再希望她跟著你,當然也可以。但是你們一起長大,也跟著紅提姨娘一起學武,你們如果能一起面對敵人,其實比跟其他人聯手,要厲害得多。而且,氣量拿出來,她是你朋友,有什麼可芥蒂的,你是男孩子,將來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你當然要比她更成熟,你是我跟你娘的兒子,你當然要比其他孩子更成熟更有擔當!你覺得會有風言風語,擔起責任來娶了她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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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曦的臉霎時間紅透了,寧毅原本還在說:「我和你娘就給你們訂個娃娃親……呃,好了,先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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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兩人在那兒坐了片刻,遠遠的看見有人朝這邊過來,隨行人員也來提醒了寧毅下一個行程,寧毅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站起來:「男子漢大丈夫,面對事情,要大氣,別人破不了的局,不代表你破不了,一些小事,做起來哪有那麼難。」. \9 p7 U# D7 `+ Q9 i5 v# J9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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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完,與隨行人朝遠處過去,方書常靠過來時,寧毅跟他感歎兩句:「唉,為了小孩子操碎了心……」方書常不以為然:「我覺得,你是不是有點婆婆媽媽了?」這年月裡父親權威至上、或者拳威至上,跟小孩子談心實在是件奇怪的事:「我家幾個小子,不聽話就揍,現在都好好的,沒什麼操心事。而且揍多了皮實。」周圍有人暗自點頭。0 h: ^8 P( ~- F5 g.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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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撇了撇嘴:「說得輕巧,現在這些小孩子,一腦子熱血,什麼時候蒙頭上了戰場,嚇死你個王八蛋。」8 J8 G% G' R) V+ v( d0 K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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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早也是要歷練一番的。」. P) z3 H* b(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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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要磨練好了再去啊,腦子一熱就去,我老婆哭死我……」3 d% _5 j) k+ W- N1 U9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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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妹很大氣……不過你剛才不是說,他想去你也答應他……」* N9 c; r! [8 u3 h( R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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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先穩住陣腳,有他上的一天,至少二十歲以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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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魔真是名不虛傳,對兒子都是坑蒙拐騙一整套。」4 R4 m1 u; j+ A
 
7 z* J2 \4 r3 ^+ G# P& D8 c  「何止,我還心狠手辣……人死如燈滅,傷心的是活人,總希望小輩活下來的機會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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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說笑著前行,對話到後來,反而嚴肅起來。事實上,走到這一步的高層人員,誰又沒幾個已然在戰亂中死去了的親人朋友,寧毅心狠手黑,身邊的執行人員在做事、算計時也大都冷酷,無非是知道這些疏忽的代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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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們漸漸遠去,送別父親之後,寧曦坐在那橫木上想著這些事,遠處那幫少年人踢著球、大聲喧鬧,過得一陣,幾個人撞在一起,爆發了口角互相打起來。應該都是軍人家庭,動起手來頗有架勢,打了一陣,又被眾人鬧哄哄地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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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歲的少年從橫木上下來,伸了伸雙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又想了片刻,才開始舉步朝城區那邊過去,身後有兩道身影隨意地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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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從天空斜斜灑落,少年的步伐倒也算不得堅定,他在城市的街道邊猶豫了片刻,然後才走向市集,去買了一小盒芝麻糖拿在手上。這樣一路快走到初一所在的屋子時,前方有人走來,一臉笑容地跟他打招呼,卻是在這邊管事的文興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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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曦向蘇文興請安問好,對於這個問題,倒是沒好意思回答,舅甥倆一面說話一面走了一程,眼看著時間到了中午,寧曦辭別蘇文興,到附近的食堂吃了午飯他被這插曲弄得有些想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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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過後,寧曦才去到了初一養傷的小院那邊,院子裡頗為安靜,透過微微打開的窗戶,那位與他一道長大的少女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床邊的木櫃上有茶壺、杯子、半隻橘子、一本帶了圖畫的故事書,閔初一讀書識字不算厲害,對書也更喜歡聽人說,或者看帶圖畫的,幼稚得很。' ]' Z8 C2 ^# p" [3 @. R- i  U3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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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曦走進去,在床邊坐下,放下芝麻糖。床上的少女睫毛顫了顫,便張開眼睛醒過來了,看見是寧曦,連忙坐起來。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能好好說話,少女侷促得很,寧曦也微微有些侷促,結結巴巴的說話,不時撓撓頭,兩人就這樣「艱難」地交流起來。9 f  d$ F3 C( \; W& @) H
 
) t! H4 Z1 O& O  等到一道從集山回去和登,兩人的關係便又恢復得與從前一般好了,寧曦比往日裡也更加開朗起來,沒多久,與初一的武藝配合便大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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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 Y$ {& \, n0 e  在和登的日子談不上清閒,回來之後,大量的事情就往寧毅這邊壓過來了。他離開的兩年,華夏軍做的是「去寧毅化」的工作,主要是希望整個構架的分工更為合理,回來之後,不代表就能拋開整個攤子,許多更深層的調整整合,還是得由他來做好。但無論如何,每一天裡,他終於也能看到自己的妻兒,偶爾在一起吃飯,偶爾坐在陽光下看著孩子們的玩耍和成長……, Q) B: I4 Q6 T( C1 M- `* j8 ?
 
8 p9 [! O7 M4 ~) Q) e; }" `  時間過去這許多年裡,妻子們也都有了這樣那樣的變化,檀兒更為成熟,有時候兩人會在一起工作、閒聊,埋頭看文書,抬頭相視而笑的瞬間,妻子與他更像是一個人了。6 a  b& `3 y: f& K  G0 o. c7 A+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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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嬋管著家中的事務,性格卻漸漸變得安靜起來,她是性格並不強悍的女子,這些年來,擔心著如同姐姐一般的檀兒,擔心著自己的丈夫,也擔心著自己的孩子、家人,性情變得稍稍憂鬱起來,她的喜樂,更像是隨著自己的家人在變化,總是操著心,卻也容易滿足。只在與寧毅私下裡相處的瞬間,她無憂無慮地笑起來,才能夠看見往日裡那個有些迷糊的、晃著兩隻馬尾的少女的模樣。- x' @& C$ J/ O$ F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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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竹更為嫻靜溫柔了,時光如水一般的在她身上沉澱下來,也總能感染他人。她教著孩子,寫些東西,曾經住在那河邊小樓裡的她,青澀而侷促地想要嘗試回到兒時那片破損的天地裡去,到得如今,堅韌和溫柔終於在她身上定了下來,她在家中照顧孩子,提小嬋分擔些事情,往日裡檀兒、紅提工作太晚,也總是她提了東西過去,叮囑一番早些回家,如果曾經的那位官家小姐不曾經歷家破人亡,有一天,或許也會漸漸變成今天的樣子吧。1 O3 J2 H+ Q. g) a# p& n+ g
 
  z) _2 ]' n! w' o* M  唯有錦兒,依舊蹦蹦跳跳,女戰士一般的不肯停歇。3 u' h. t4 Z/ @1 t0 A
 
) R0 y) m8 o" @2 {  還有性格柔順的紅提、為「民主」大業奔忙的西瓜、跟在寧毅身邊擔任秘書的娟兒……9 f$ c, }: A%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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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寧毅閒下來回想,偶爾會想起曾經那一段人生的過往,來到這裡之後,原本想要過簡單人生的自己,終究還是走到這忙忙碌碌不可開交的境地了。但這境地與曾經那一段的忙碌又有些不同。他想起江寧時的風和日麗、又或是那時覆蓋天地的柔和大雨,在院內院外行走的人們,紅牆黑瓦,乍乍乎乎的少女,那樣美好的聲音,還有秦淮河邊的棋攤、小樓,擺著棋攤的老人。一切終究如流水般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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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終將如流水般逝去,只是距離可以駐足的未來還有多久,他也無法計算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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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訊息也在不斷傳來。. o" I; Z% j& e3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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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當黑旗這頭龐然巨物在山中醒來、緩緩舒展身軀的同時,中原大地,王獅童率領的餓鬼勢力也終於也捲起巨浪,掀起了滔天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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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八月始,王獅童驅趕著「餓鬼」,在黃河以北,開始了攻城掠地的戰爭。此時秋收剛過,糧食多少還算豐盈,「餓鬼」們放開了最後的克制,在飢餓與絕望的趨勢下,十餘萬的餓鬼開始往附近大肆進攻,他們以大量的犧牲為代價,攻下城池,劫掠糧食,姦淫擄掠後將整座城池付之一炬,失去家園的人們隨即再被捲入餓鬼的大軍之中。* _  g: h+ p' Y( g.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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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的時間裡,餓鬼們在黃河以北連下大大小小的城鎮八座,城池盡毀,死難者無數。平東將軍李細枝派出五萬大軍試圖驅散餓鬼,然而在兵力膨脹的餓鬼群的前仆後繼下,軍隊被飢餓的人海硬生生的壓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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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6 n6 t! i. O  黑旗軍留在北地的負責人私下裡與王獅童又有了一次交涉,試圖盡最後的力量,然而已經沒有意義。4 O5 T0 y5 E# u8 D+ z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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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狂的鬼王惦記著他的初衷,不斷膨脹的災民群在黃河沿岸蔓延,隨後渡過了大河。這個時候,雪已經開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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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災民們攻下相對較少的城鎮,搜刮擄掠洗劫一空後點起大火,在火中取暖,然後又在大雪之中逐漸被凍餓致死,沒有人知道,這場大雪過後,黃河兩岸會有多少屍身腐爛。5 s( d) q2 A( J% `(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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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災延緩了這場人禍,餓鬼們就這樣在寒冷中瑟瑟發抖、大量地死去,這其中,或也有不會死的,便在這雪白之下,等待著來年的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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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s: h- Z/ o6 E' v  北面,扛著鐵棒的俠士跨過了雁門關,行走在金國的漫天大雪之中。" f1 \( ~0 R0 G+ B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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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峰山的「八臂龍王」,曾經的「九紋龍」史進,在傷勢痊癒之中,解散了赤峰山剩餘的所有力量,一個人踏上了旅程。/ h6 J% t/ B( u0 [1 Z9 s) a
 
+ \/ s  A* b" ^0 P' n$ h) z  對於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並不擅長,赤峰山內訌瓦解,他又敗給林宗吾後,他終於對前路感到迷惑起來。他曾經參與周侗對粘罕的刺殺,方才明白個人力量的渺小,然而赤峰山的經歷,又清晰地告訴了他,他並不擅長當頭領,澤州大亂,或許黑旗的那位才是真正能攪動天下的英雄,然而梁山的過往,也令得他無法往這個方向過來。6 R9 x4 H& Y" W: x6 k+ G; s
 
7 L0 n# @; P1 [' j  我這一生,價值已經不多了……他這樣想著,便又回到了周侗的路上。' H/ I) i4 |9 K" [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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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去金國,刺粘罕。, Y. v  i, ^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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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距離周侗對粘罕的行刺,已經過去了漫長的十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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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M* H* t$ W+ C& e  一路北行,途中他也曾遇上幾個同行者,一位名叫方承業的油滑男子與他倒是相談甚歡,只是在同行不久之後,快接近雁門關,對方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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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 b5 K. x/ U/ G6 J  方承業多少有些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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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澤州策劃了針對虎王的那場大亂,後來與師父寧毅重逢,寧毅給他建議了兩個方向,第一,當餓鬼大軍經歷了足夠的戰爭,嘗試幹掉王獅童,接手餓鬼,第二,幫助九紋龍重建赤峰山。如今餓鬼凶焰滔天,看起來是真的失控了,也不知道雪災之後還能有幾個活人,九紋龍則甩手不幹,隻身赴死。這些事情,也讓他實在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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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5 q+ a) n: G& P  與此同時,沃州的小衙門裡,化名穆易的男子也正在享受難得的安逸生活,他有妻子,有兒子,兒子慢慢地長大。1 }8 l  \! P/ m, A!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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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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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2 N. h& C# k/ Q& r' E' I  他時常這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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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名叫赤老溫的蒙古將領率領軍隊在金國邊境與術列速率領的金國軍隊發生了三次碰撞,蒙古騎隊來去如風,金國也嘗試了剛剛列裝的大炮,雙方謹慎交手後,蒙古人終於放棄了攻打大金國的試探。. d4 s; M, ]0 x- z# L5 [. W
 
0 E, ?# X- B7 J  J$ s  即便是好戰的蒙古人,也不願意在真正強大之前,就直接啃上硬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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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已經滅亡,留在他們面前的,便只有遠道西進,與斜插東南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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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建朔八年的冬天逐漸推過去,除夕這天,臨安城裡燈火如織、載歌載舞,沖天的花炮將大雪中的城池點綴得格外熱鬧,相隔千里外的和登是一片陽光的大晴天,難得的好日子,寧毅抽了空,與一家人、一幫孩子結結實實地逛了半天街,寧凝與寧霜兩個三歲大的小女娃爭相往他的肩膀上爬,周圍孩子吵吵嚷嚷的,好一片溫馨的景象。* I% t) o- x. X) y! B* v$ Q
 
3 n. k2 N$ H8 j# W/ L, }  過完這一天,他們就又大了一歲。& k7 i& S5 f8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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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朔九年,朝所有人的頭頂,碾過來了……+ d- N0 Q2 x7 L"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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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8 16:27:3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五章 窮碧落 下黃泉  d0 ?. p$ `* C$ i% J
 
4 e4 O' V0 e1 m5 d, i2 B# i  一年之計在於春。武朝,辭舊迎新過後,天地復甦,朝堂之中,慣例便有持續的大朝會,總結去歲,展望來年,君武自然要去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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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D' ?+ y6 [  這一年,在京城呆了半個月,朝會上的唇槍舌劍也飆了半個月。君武太子之尊,沒人敢在明面上對他不恭敬,然而一番歌頌之後,朝臣們的話語中,也就透露出了惡意來,這些大人們陳述著武朝繁華背後出現的各種問題,拖了後腿的因由,到得最後,誰也不說,但各種輿論,終究還是往太子府這邊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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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失去了中原,南武數年的蓬勃發展,經濟的擴張,國庫的豐盈,乃至於武備的增長,似乎都在證明著一個王朝痛定思痛後的強大。這不斷飛躍的數字印證了君王和大臣們的賢明,而既然一切都在增長,後頭的些許瑕疵,便是可以理解、可以忍受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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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能夠證明,失去傾向性後,國家還能如此的騰飛。那麼,些許的瑕疵、陣痛或是必然存在的。而今前有靖平之恥,後有女真仍在虎視眈眈,如果朝廷全面傾向於安撫北面難民,那麼,國庫還要不要了,市場要不要發展,武備要不要增加。- T8 A6 e  z! h. A* a* K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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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儒們洋洋灑灑引經據典,論證了眾多事物的必然性,隱約間,卻襯托出不夠賢明的太子、公主一系成為了武朝發展的阻礙。君武在京城糾纏半月,因為某個消息回到江寧,一眾大臣便又遞來折子,諄諄勸說太子要賢明納諫,豈能一怒就走,君武也只能一一回復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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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s. U7 K! z$ v" z; w9 c. B& E  二三月間,雪融冰消,鶯飛草長,在京城坐鎮的聞人不二便也過來了,主賓倆站在江寧城頭,看著飛上天空的巨大黃色氣球。6 c7 X0 z$ E5 L+ ^. F- Y2 U( _% F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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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球的吊籃裡,有人將一樣東西扔了出來,那東西自高空墜落,掉在草地上便是轟的一聲,泥土飛濺。君武將眉頭皺了起來,過得一陣,才陸續有人奔跑過去:「沒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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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 }& I0 r3 S% F  「十年前,師父那邊……便研究出了熱氣球,我這邊磕磕絆絆的一直進展不大,後來發現那邊用來密閉空氣的竟然是紙漿,孔明燈用紙可以飛上天去,但這麼大的球,點了火,你想不到居然還是可以用紙!又耽誤兩年,江寧這邊才終於有了這個,虧得我匆匆忙忙趕回來……」) w" {* [$ f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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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牆上風大,君武的聲音也高,二十六歲的太子殿下袍服寬大,蓄了兩撇鬍子之後已頗有威嚴,此時手臂輕揮,更是顯得意氣風發。聞人不二隻是肅容拱手。. x& S! C, z8 Z) Q( f$ n
 
9 A( W* B+ w8 Q) z1 Z( J) v  「對那叛逆之人,殿下慎言。」" `6 L" O7 q4 h% M* a
 
  a% l' k4 f- L# F$ z  A8 A. a  「聞人師兄說得對,那弒君惡賊,我等與他不共戴天。」君武坦然笑道。聞人不二乃秦嗣源的弟子,君武幼時也曾得其教導,他性格隨意,對聞人不二又頗為倚重,許多時候,便以師兄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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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憤然離京,臨安朝堂,卻已經是沸沸揚揚了,將來還需慎重。」( o& |4 ?2 C" M,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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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是我性格中的錯處。」君武道,「我也知其不好,這幾年有所忍耐,但有些時候仍舊心意難平,年初我聽說此事有進展,乾脆棄了朝堂跑回來,我說是為了這熱氣球,事後想來,也只是忍耐不了朝堂上的瑣碎,找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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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直承過錯,聞人不二也就不再多說,兩人一路沿著城牆下去,君武道:「不過,其實想來想去,我原本就是不適合做太子的性子,我喜好鑽研格物之學,但這些年,各種事情纏身,格物早已落下了。天下動盪,我有責任、又無兄弟,想著為岳飛、韓世忠等人遮擋一番,再者救下些北地逃民,勉為其難,然而身處其中,才知這問題有多少。」4 }, f, ~3 c5 Y0 E% X. A
 
' C% W$ g* {( M. Y  他走下城牆的樓梯,步伐矯捷:「世家大族,兩百餘年經營,勢力盤根錯節,利益牽扯早已根深蒂固,將軍短視怕死,文官貪腐無行,成了一張大網。早幾年我插手北人南遷,表面上眾人叫好,轉過頭,慫恿人鬧事、打死人、乃至煽動造反,依法例殺人,這個關係那個關係,最終鬧到父皇的案頭上,何止一次。最後說南人歸南、北人歸北,還說實屬無奈北方怎麼歸!北方打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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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岳將軍那邊,他為人剛直,對於轄地各種事物一把抓在手上,絕不對人妥協,最終維持下那樣一支強軍。這幾年,說他跋扈、霸道、與民爭利乃至有反意的折子,何止數百,這還是我在後頭看著的情況下,否則他早讓有心人砍了頭了。韓世忠那邊,他更懂轉圜,然而朝中大臣一個個的打點,錢花得多,我看他的軍械,比起岳飛來,就要差上些許。」* I" S1 K9 }7 J0 }
 
7 U' j' \" I7 a* `) E3 Y$ e  兩人下了城牆,走上馬車,君武揮了揮手:「不這樣做能怎樣?哦,你練個兵,今天來個文官,說你該這樣練,你給我點錢,不然我參你一本。明天來一個,說小舅子到你這當個營官,後天他小舅子剋扣軍餉,你想殺他他說他姐夫是國相!那別打仗了,全都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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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9 N+ b( _# L  ?  y8 ?4 x; W% H  馬車駛出城門,上了外頭的官道,然後岔道出田野,君武發洩了一陣,低聲道:「你知道造反為何要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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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慎言!」: i, s% z  \" j6 I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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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個比方,你想要做……一件大事。你手下的人,跟這幫傢伙有來往,你想要先虛與委蛇,跟他們嘻嘻哈哈敷衍一陣,就好像……敷衍個兩三年吧,但是你上頭沒有靠山了,今天來個人,瓜分一點你的東西,你忍,明天塞個小舅子,你忍,三年以後,你要做大事了,轉身一看,你身邊的人全跟他們一個樣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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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人不二瞇起眼睛來,今天的君武,情緒明顯有些不對,略興奮,也更加肆無忌憚,這樣的狀況,往日裡未曾見過:「殿下,您是否是……遇上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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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君武揮了揮手,隨後掀開車簾朝前方看了看,熱氣球還在遠處,「你看,這熱氣球,做的時候,三番五次的來御史參劾,說此物大逆不祥,因為十年前,它能將人帶進皇宮,它飛得比宮牆還高,可以刺探宮闈……什麼大逆不祥,這是指我想要弒君不成。為著這事,我將這些作坊全留在江寧,大事小事兩頭跑,他們參劾,我就道歉認錯,道歉認錯沒關係……我終於做出來了。」5 r' X4 y/ o' r% u" S
 
; N, C) b0 w9 [- `  「殿下……」& [5 e6 ~/ T4 ]4 w  ~
 
8 T' I5 j- V& ~+ Z  {4 M6 V  「聞人師兄,這世道,將來也許會有另外一個樣子,你我都看不懂的樣子。」君武閉上眼睛,「去年,左端佑去世前,我去探訪他。老人家說,小蒼河的那番話,也許是對的,我們要打敗他,至少就得變成跟他一樣,火炮出來了,還在越做越好,這熱氣球出來了,你沒有,怎麼跟人打。李頻在談新儒家,也沒有跳過格物。朝中這些人,那些世家大族,說這說那,跟他們有聯繫的,全都沒有了好結果,但也許將來格物之學興盛,會有其它的方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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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4 {4 [+ }# p  馬車震了一下,在一片綠野間停了下來,不少匠人都在這附近聚集,還有一隻熱氣球正在這裡充氣,君武與聞人從馬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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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於儒家學問,算不得十分精通,也想不出來具體如何變法如何奮進。兩三百年的盤根錯節,內裡都壞了,你縱然抱負遠大、心性高潔,進了這裡頭,千萬人擋住你,千萬人排斥你,你要麼變壞,要麼走開。我縱然有些運氣,成了太子,竭盡全力也不過保住岳將軍、韓將軍這些許人,若有一天當了皇帝,連率性而為都做不到時,就連這些人,也保不住了。」  Y, c  z4 b6 x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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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靠他們,是打不過女真的。」君武站在那兒,還在說著,前方的熱氣球也在膨脹、長高,拉動了吊籃:「但好在有了格物之學,或許……能夠憑借這些人、力,找到些轉機,我即便落個剛愎自用的名聲,也不想放下這個攤子,我只在這裡看到有希望。」/ x3 I- h# U* h$ 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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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3 K  B7 P9 R4 l'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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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武走向前去:「我想上天去看看,聞人師兄欲同去否?」  h! e; l/ B! g' p2 ?( x" S7 {
 
- H/ W. a% P! B7 c' e# y; a8 w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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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番話說出來,周圍頓時一片喧囂之聲,諸如「殿下三思殿下不可此物尚不安全」等言語轟然響成一片,負責技術的匠人們嚇得齊齊都跪下了,聞人不二也衝上前去,努力勸阻,君武只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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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5 A' V# X1 Y# q9 H4 N! C2 F  「年關至今,這個熱氣球已連續六次飛上飛下,安全得很,我也參與過這熱氣球的製作,它有什麼問題,我都知道,你們糊弄不了我。有關此事,我意已決,勿再多言,如今,我的運氣便是諸位的運氣,我今日若從天上掉下來,諸位就當運氣不好,與我同葬吧。君武在此謝過大家了……聞人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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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在吊籃邊回過頭來:「想不想上去看看?」; A+ J8 v9 w" Z/ l% a
 
6 C- u) G, p# r" ^9 A1 H' x. D  聞人不二沉默半晌,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這些年來,君武努力扛起擔子,雖然總還有些年輕人的衝動,但整體上算是非常理智的。只是這氣球一直是太子心中的大牽掛,他年少時鑽研格物,也正是為此,想要飛,想要上天看看,後來太子的身份令他不得不分神,但對於這飛天之夢,仍一直念茲在茲,不曾或忘。- ?& q. o3 r4 D$ r1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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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物真正製成才兩三月的時間,靠著這樣的東西飛上天去,當中的危險、離地的恐懼,他何嘗不明白,只是他此時心意已決,再難更改,若非如此,恐怕也不會說出方纔的那一番言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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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o, ~6 U4 E0 n% w  過去的儒術……治國之術,在女真這樣強大的敵人前,沒有路了。- _5 W% d* B5 \* f+ S7 E
 
! P) H, B1 X; E; B; M  F8 P  「臣自當追隨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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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k* W7 W& i- r" e9 d. Q  「你若怕高,自然可以不來,孤只是覺得,這是好東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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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_+ Y% f! a0 B. |  無視周圍跪了一地的人,他不由分說爬進了籃子裡,聞人不二便也過去,吊籃中還有一名操縱升空的匠人,跪在那兒,君武看了他一眼:「楊師傅,起來做事,你讓我自己操作不成?我也不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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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 R$ S+ ]5 k# x  W( G! p8 W  那匠人顫巍巍的起來,過得片刻,往下頭開始扔配重的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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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武一隻手握緊吊籃旁的繩子,站在那兒,身體微微搖晃,目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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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 h7 P; w- i3 ]/ i8 e) F5 X  「朝廷中的大人們覺得,我們還有多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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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與樞密院的幾位認為,時局不好,兩三年,若運氣好,或還有五年可以休養生息。」聞人不二也望著前方,身體僵硬而緊張,「女真攻下中原之後,立劉豫為王,本就是因為族人太少,需得先行穩定整個遼境。他們在雁門關以北完全穩固之後,首先要做的,便是正式吞併、消化中原。」3 H. D0 Z. w7 E
 
; `& t$ F6 o# y: x. v3 G  巨大的熱氣球晃了晃,開始升上天空。, n9 I9 C, P2 |
 
; P% D, C- r9 ^# h$ s1 ^  「只是原本的中原雖被打垮,劉豫的掌控卻難以獨大,這幾年裡,黃河南北有異心者相繼出現,他們許多人表面上臣服女真,不敢冒頭,但若金國真要行併吞之事,會起身抵抗者仍不在少數。打垮與統治不同,想要正式併吞中原,金國要花的力氣,反而更大,因此,或許尚有兩三載的喘息時間……唔」. u- c$ t2 w* B6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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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方的視野不斷縮小,他們升上天空了,聞人不二原本因為緊張的陳述此時也被打斷。君武已不再聽了,他站在那兒,看著下方的原野、農地,正在地裡插秧的人們,拉著犁的牛馬,遠處,房舍與炊煙都在擴展開去,江寧的城牆延伸,河道穿行而過,烏篷船上的船夫撐起長桿……明媚的春光裡,盎然的生機如畫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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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Y/ @7 s# R  _7 L+ U  六年前,女真人的搜山檢海曾到過此處的,君武還記得那城池外的屍體,死在這裡的康爺爺。如今,這一切的生靈又活得如此鮮明瞭,這一切可愛的、可恨的、難以歸類的鮮活生命,只是眼看他們存在著,就能讓人幸福,而基於他們的存在,卻又誕生出無數的痛苦……; n' a9 `' j, {9 e% [6 y% Q7 n
 
, f7 c( _4 D- F. U  熱氣球飄蕩而上。) T, v' G5 o1 j3 w2 Y9 `) ~" E: b&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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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其一生,周君武都再未忘卻他在這一眼裡,所看見的大地。4 Y/ k, ?: ^6 \& q5 x+ W: {
 
" [& Y9 i" ?& S/ X3 @& T3 w8 H  武建朔九年的春天,他第一次飛上天空了。" n& E7 j3 j+ `% X) X6 }. _!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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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天空下,越過雁門關往北,雪融冰消時,金國的西京大同,迎來了商旅往來的高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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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貨物流轉、客商往來、車水馬龍。經過了十餘年的掠奪、消化、內部的休養,金國這個新興的政權,也逐漸孕育出了繁華興盛的面貌。自大同的四門而入,城牆上旗幟如林迎風而展,那大牆上各處走動的,是一隊隊弓強刀銳的女真士兵,城內市集延伸,行人如織,巡邏的官差挺著腰板走在其中,偶爾看見人群中的毆鬥,鬧得不可開交時,上前阻止北地民風剽悍,這類事情屢見不鮮。& o. l& {3 @% E& X. n
 
+ `" Y; X" L1 f6 @( C9 I" Z' Y  生意興隆的鐵匠鋪中叮叮噹噹,火氣撩人,酒樓食肆裡,天南地北的食物、糕點皆有販賣,但多數還是迎合了金人的口味,說書人拉著胡琴,砰的拍下驚堂木。8 p$ }' T+ F, r7 I; k8 W,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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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著襤褸的漢人奴隸雜處期間,有的身形瘦弱如柴,身上綁著鏈子,只做牲口使用,目光中早已沒有了生氣,也有各類食肆中的跑堂、廚子,生活或許好些,目光中也只是畏畏縮縮不敢多看人。繁華的脂粉街巷間,一些青樓妓寨裡此時仍有南方擄來的漢人女子,若是出自小門小戶的,只是牲口般供人發洩的材料,也有大族公卿家的夫人、子女,則往往能夠標出高價,皇室女子也有幾個,如今仍是幾個妓院的搖錢樹。. F6 t# \: O) I5 W
 
' K5 d6 ^' [: w6 o+ x( V  便是女真人中,也有不少雅好詩文的,來到青樓當中,更願意與南面知書達理的夫人小姐聊上一陣。當然,這裡又與南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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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沒有清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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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著花衣裳的女子,瘋瘋癲癲地在街頭舞蹈,咿咿呀呀地唱著中原的歌曲,隨後被過來的粗豪女真人拖進了青樓的大門裡,拖進房間,嘻嘻哈哈的笑聲也還未斷去。武朝的話,這裡的許多人如今也都聽得懂了,那瘋女子在笑:「哈哈,相公,你來接我了……哈哈,啊哈哈,相公,你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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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j. a+ }3 t  那房間裡,她一面被**一面傳出這聲音來。但附近的人都知道,她丈夫早被殺了那原本是個匠人,想要反抗偷逃,被當著她的面砍下了頭,腦袋被製成了酒器……隨著鏢隊走過街頭時,史進便低頭聽著這聲音,身邊的同伴低聲說了這些事。5 ]/ X0 M7 r/ m  }/ P1 m
 
+ [! B+ q+ U% D  K  「……大俠,你別多想了,這些事情多了去了,武朝的皇帝,每年還跪在皇宮裡當狗呢,那位皇后,也是一樣的……哦,大俠你看,那邊便是希尹公的大造院……」! _5 b1 a5 `/ @. M& f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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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進抬頭看去,只見河道那頭院落延綿,一道道煙柱升騰在空中,周圍士兵巡邏,戒備森嚴。同伴拉了拉他的衣角:「大俠,去不得的,你也別被看到了……」- @# G4 c/ Q9 K) A) b# ~9 {$ \8 C7 f
 
& P% _4 h) F+ f0 E+ U+ S6 ~  史進點了點頭,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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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 p' K$ ]  f; ?  他來到北方,已經有三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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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進生性俠義豪邁,數月前乍臨北地,眼見無數漢人奴隸受苦,忍不住暴起出手殺人,隨後在大雪天裡受到了金兵的追捕。史進武藝高強,倒是不懼此事,他本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在大雪中輾轉月餘,反殺了十數名金兵,鬧得沸沸揚揚。後來他一路北上,出手救下一名鏢師,才算是找到了同伴,低調地抵達了大同。, R& y! g( S/ z& F
 
1 y) a% P: n2 p* S, M3 |0 H  北地雖然有眾多漢人奴隸,但自然也有原居於此的漢人、遼人,只是武朝弱小,漢人在這片地方,雖然也能有良民身份,但素來頗受欺壓輕侮。這鏢隊中的鏢師多是燕雲十六州的原住民,先受遼人欺壓,後受金人欺壓,刀口舔血之輩,對於史進這等豪俠頗為欽佩,縱然知道史進對金人不滿,卻也願意帶他一程。* u6 v, R0 x# d/ {3 |5 u* u
 
+ A2 w% C/ A# a* o& Y  史進雖然與這些人同行,對於想要刺殺粘罕的念頭,自然不曾告訴他們。一路北行之中,他見到金人士兵的聚集,本就是軍政中心的大同氣氛又開始肅殺起來,不免想要打探一番,後來看見金兵之中的火炮,稍加詢問,才知道金兵也已研究和列裝了這些東西,而在金人高層負責此事的,便是人稱谷神的完顏希尹。5 V, o- p! x) y0 `: T+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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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國南征後得到了大量武朝工匠,希尹參考格物之學,與時立愛等臣子一道建大造院,發展火器以及各種新型工藝事物,這中間除兵器外,還有許多新穎物件,如今流通在大同的集市上,成了受歡迎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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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C5 ^2 B3 z5 I  車馬喧囂間,鏢隊抵達了大同的目的地,史進不願意拖泥帶水,與對方拱手告辭,那鏢師頗重情誼,與同伴打了個招呼,先帶史進出來吃飯。他在大同城中還算高檔的酒樓擺了一桌席面,算是謝過了史進的救命之恩,這人倒也是知道好歹的人,明白史進北上,必有所圖,便將知曉的大同城中的狀況、佈局,多多少少地與史進介紹了一遍。& u' a0 M& ~+ ~( |) y/ c/ r
 
+ P/ G9 Z& U! p8 O) |2 K% B  酒過三巡,面紅耳赤之後,言語之中倒是多少有些赧然。7 I3 x$ n: ~5 T
 
/ n: m' N5 b% I; Z  「……我知大俠此來絕非遊歷,小人雖然祖祖輩輩是北地漢人,但也知曉南面的豪氣俠義,救命之恩,絕非這區區一桌酒席可以償報。只是,小人雖然也氣金人跋扈,但小人家在此地,有妻兒老小……大俠,大同此地,畢竟非同尋常,早些年,女真人稱此地為西朝廷,但那時女真人中,尚有二太子宗望,可以壓住宗翰的氣焰,宗望死後,金國東西分庭抗禮,這邊宗翰元帥的權威,便與東面天會一般無二了……」" Z8 f. j3 k* @: R. A
 
7 h1 T& @5 d) a4 K7 P$ G  「……這大同城中,重兵屯集,又有谷神希尹,麾下高手雲集,大造院也是戒備森嚴。大俠雖然武藝高強,但畢竟自南面來,漢人身份,太過惹眼。且請……慎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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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l/ X. u& c6 S$ e0 h' w) P  這鏢師叮囑著史進謹慎,心中未嘗沒有害怕他暴露,牽扯到自己的擔心。只是史進為人豪俠仗義,知道對方為了報恩,已然承擔了太多風險,口中自不多說。那鏢師想了一陣,便又與史進說起些大同城中的軼聞,那些與女真作對,遭到通緝或追殺的俠士,專盜珍寶的大盜等等。那完顏希尹廣收勇士,對這些江湖人也有過數次的掃蕩和清理,但總有些人能夠倖免過去,成為眾人訴說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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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鏢師想著,若對方真在城中遇上麻煩,自己難以插手,這些人或許就能變成他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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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席過後,雙方才正式拱手告辭,史進背著自己的包裹在街頭目送對方離開,回過頭來,看見酒樓那頭叮叮噹噹的打鐵鋪裡便是如豬狗一般的漢人奴隸。; ^0 d4 R7 D6 q2 Z5 g
 
3 q2 l- _$ H  n+ S  這一年,在女真是天會十二年,完顏吳乞買繼位,也有十二個年頭了。這十二年裡,女真人鞏固了對下方臣民的統治,女真人在北地的存在,正式地穩固下來。而伴隨期間的,是無數漢人的痛苦和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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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伐中原、靖平之恥、搜山檢海……被抓捕北上的漢人奴隸,經過了這麼些年,還有許多仍舊在這片土地上存活著,然而他們已經根本不像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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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進的一生都混亂不堪,少年時好勇鬥狠,後來落草為寇,再後來戰女真、內訌……他經歷的廝殺有正直的也有不堪的,少時魯莽,手頭自然也沾了無辜者的鮮血,此後見過無數悲慘的死亡。但沒有哪一次,他所感受到的扭曲和痛苦,如眼下在這繁華的大同街頭感受到的這般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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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那街道上走過去,一個個奴隸的身影便映入眼簾,眾人多已習以為常,他也一步都未有停下。此後幾日,他在元帥府附近蹲點探尋,三月二十三,便朝宗翰展開了刺殺。一場血戰,震驚了大同……5 }  q/ g3 L(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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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31 09:42:4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六章 春天與泥沼(上)/ I9 [0 K$ p+ B7 ]+ h
 
8 t. f' g6 I3 Z; w5 Q  三月,金國首都,天會,溫暖的氣息也已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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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尋常的一天。2 @5 @. H! g3 u, Q: h- {3 J0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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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經過路邊的田野時,稍稍的停了一下,中央那輛大車中的人掀開簾子,朝外頭的綠野間看了看,道路邊、天地間都是跪下的農人。4 P: ^  n5 x$ l$ P. l3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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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車中人又將簾子放下了:「走罷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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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q& t, {" I* e+ e/ o* o  車隊與護衛的軍隊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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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列蔓延、龍旗招展,馬車中坐著的,正是回宮的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他今年五十九歲了,身著貂絨,體型龐大猶如一頭老熊,目光看來,也微微有些昏沉。原本長於衝鋒陷陣,雙臂可挽風雷的他,如今也老了,早年在戰場上留下的傷痛這兩年正糾纏著他,令得這位登基後內部施政穩重仁厚的女真皇帝偶爾有些情緒暴躁,偶爾,則開始緬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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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方在天會住下時,這裡還未有這許多田地,皇宮也不大,前頭見你們後頭住人,還養些豬、馬、雞鴨在裡頭。朕時常出來看看也沒有這許多車馬,也不見得動不動就叫人跪下,說防刺客,朕殺人無數,怕什麼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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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u  Z) u+ P6 C# ^  老人說著話,馬車中的完顏宗輔點頭稱是:「不過,國家大了,慢慢的總要有些威儀和講究,否則,怕就不好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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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5 R5 Z- J/ J! o- n0 l  「看那武朝皇帝,也有講究,講究當不了飯吃。」吳乞買說了一句,隨後嘴角露出一絲笑來,「你莫在意,朕是太閒了,巴不得有個刺客來,動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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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e. l! u* W! P$ z' b  「叔叔的武藝未曾放下,昨日在校場,侄子也是見識過了。」宗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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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0 F1 }2 m) N  「校場開開弓,靶子又不會還手。朕這身手,終究是荒廢了。近來身上到處是病痛,朕老了。」8 M4 V3 W, L  O/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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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骨打的兒子當中,長子最早過世,二子宗望原本是驚采絕艷的人物,南征北戰之中,幾年前也因舊傷去世了,如今三子宗輔、四子宗弼領頭,宗輔的性情仁恕和善,吳乞買對他相對喜歡。閒聊之中,車馬進了城,吳乞買又掀開車簾朝外頭望了一陣,外頭這座繁華的城市,包括整片大地,是他費了十二年的功夫撐起來的,若非當了皇帝,這十二年,他應該正在意氣風發地衝鋒陷陣、攻城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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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粘罕也老了。」看了片刻,吳乞買如此說了一句。( J# M! q6 g5 V2 m$ T# |) X
 
* E# K0 H* z. V! }$ y3 p8 J8 b. a) a, G9 S  宗輔低頭:「兩位叔叔身體康泰,至少還能有二十年意氣風發的歲月呢。到時候咱們金國,當已一統天下,兩位叔叔便能安下心來享福了。」4 D- `9 W& S4 U! E#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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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你們說的話……要服老。」吳乞買擺了擺手,「漢人有句話,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就算僥倖未死,一半的壽命也搭在戰場上了。戎馬一生朕不後悔,但是,這眼看六十了,粘罕小我五歲,那天忽然就去了,也不出奇。老侄啊,天下不過幾個山頭。」7 G" r) f$ `+ ^3 Z
 
! ~  g% g" @0 w& C( u  宗輔恭敬地聽著,吳乞買將背靠在椅子上,回憶過往:「當初隨著兄長起事時,不過就是那幾個山頭,雞犬相聞,砍樹拖水、打漁打獵,也不過就是這些人。這天下……打下來了,人沒有幾個了。朕每年見鳥家奴(粘罕小名)一次,他還是那個臭脾氣……他脾氣是臭,但是啊,不會擋你們這些小輩的路。你放心,告訴阿四,他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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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 M2 ~6 Y' j: j' ]6 V  「是。」宗輔道。, h5 t3 z( g, ]! p/ A1 o+ K
 
; N# w; z* h9 c" S4 s7 M& Y  「當初讓粘罕在那邊,是有道理的,咱們本來人就不多……還有兀室(完顏希尹),我知道阿四怕他,唉,說來說去他是你叔叔,怕什麼,兀室是天降的人物,他的聰明,要學。他打阿四,說明阿四錯了,你以為他誰都打,但能學到些皮毛,守成便夠……你們這些年輕人,這些年,學到很多不好的東西……」4 M. s5 m9 s2 X6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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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乞買絮絮叨叨,搖頭歎息,一如每個年邁的人對年輕人墮落的恨鐵不成鋼。宗輔聽著,不時點頭受教。這一路回到皇宮,吳乞買便要開始批閱奏折,將宗輔打發出來,宗輔回到王府後,宗弼便來了。這一年宗弼三十七歲,在女真年輕一輩中屬於最為意氣風發的激進分子,幾年前的「搜山檢海」,宗輔坐鎮東路軍,宗弼為先鋒,在江南的大肆殺戮、奔襲、屠城多是出自他的手筆,如今「四太子金兀朮」的惡名,在南方也隱隱有些聲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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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H# X# P' z! B+ J" c  宗輔便將吳乞買的話給他轉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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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w9 _8 T$ f0 ]% g7 D! @- C  兀朮自小本就是剛愎自用之人,聽過後面色不豫:「叔叔這是老了,休養了十二年,將戰陣上的殺氣收到哪裡去了,腦子也糊塗了。如今這泱泱一國,與當初那山村裡能一樣嗎,就算想一樣,跟在後頭的人能一樣嗎。他是太想以前的好日子了,粘罕早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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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弟不可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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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有胡言,三哥,你休要覺得是我想當皇帝才搬弄是非,東西朝廷之間,必有一場大仗!」他說完這些,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拱了拱手,「當然,有陛下在,此事還早。不過,也不可不未雨綢繆。」! f/ Z$ J5 F2 V(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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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輔道:「四叔此次在獵場,仍能開強弓、舞刀槍,近來雖有些病痛,但當無大礙。」3 [) y. n: Z0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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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兄弟聊了片刻,又談了一陣收中原的策略,到得下午,皇宮那頭的宮禁便陡然森嚴起來,一個驚人的消息了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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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西京大同,熙熙攘攘的街道邊,「小江南」酒樓,湯敏傑一身藍色小廝裝,戴著頭巾,端著茶壺,奔走在熱鬧的二樓大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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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江南」即是酒樓也是茶樓,在大同城中,是頗為出名的一處地點。這處店舖裝潢華麗,據說東家有女真上層的背景,它的一樓消費親民,二樓相對昂貴,後頭養了不少女子,更是女真貴族們一擲千金之所。此時這二樓上說書唱曲聲不斷中原傳來的武俠故事、傳奇故事即便在北方也是頗受歡迎。湯敏傑伺候著附近的客人,隨後見有兩名貴氣客商上來,連忙過去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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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開了臨街的包間,湯敏傑跟著進去,給人介紹各種菜品,一人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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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回來得這麼快……」; S+ \9 v% L+ m8 x; C' P' T
 
8 m6 m+ f- o$ h7 e3 m  j/ J8 F. Y  站在桌邊的湯敏傑一面拿著毛巾熱情地擦桌子,一面低聲說話,桌邊的一人便是如今負責北地事務的盧明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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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E; j6 t5 Y  「天會出了事。」盧明坊笑著。) n3 C- G( d- g2 A0 y/ f$ V
 
5 r# F3 @; x1 F1 U  C! m/ _  「怎麼了?」  x% R6 F" a8 n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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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乞買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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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9 C- I6 X7 f  「死了?」2 G% Z5 ]3 v% F& ~& l( x$ q
 
& H( a  S8 _/ k) Q$ P% U2 _  「癱了。」' x' K; @( a3 E2 `" b" g
 
3 }5 ^' s8 M7 j' v0 ], q+ ^. b  「好咧,客官您等著……」: F! f3 f# M" z7 Z2 D
 
; S. |  T2 T9 n' F1 B( b7 J: ?* K1 H  湯敏傑高聲吆喝一句,轉身出去了,過得一陣,端了熱茶、開胃糕點等過來:「多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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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2 I; h' G: Q# [, i; l6 d$ p+ r  「暫時死不了,不過夠讓女真人雞飛狗跳的了。」湯敏傑倒茶,盧明坊拿起茶杯放到嘴邊,「你這邊怎麼樣?」/ c: n/ u0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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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頭緒,但還不明朗,不過出了這種事,看來得硬著頭皮上。」6 S( C9 g4 _5 x) E! s
 
+ o+ u& Y( M) F& P/ c$ V2 [  「怎麼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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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翰與阿骨打的小兒輩要奪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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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 t3 `: w$ q% M1 O: o% m3 {  「內訌聽起來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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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Y1 \8 J) T% L& O  「內訌可以比兵力,也可以比功勞。」1 b5 v4 _# K3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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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聲的說話到這裡,三人都沉默了片刻,隨後,盧明坊點了點頭:「田虎的事情過後,老師不再隱居,收中原的準備,宗翰已經快做好,宗輔他們本就在跟,這下看來……」5 @! `. L8 s9 y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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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提過的蒙古人多少會讓宗翰投鼠忌器吧。」桌子對面那人道。) X) R5 Z5 {( j0 E, f5 a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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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他們顧忌咱們華夏軍,又能顧忌多少?」. [3 V# x. S-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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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造院的事,我會加快。」湯敏傑低聲說了一句。; R0 v: ~/ b; q0 m*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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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勉強。」; Y# t  g2 a$ L0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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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咧!」) F+ d" I7 S* Y$ ~- n$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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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說著話,外頭的街道上,便有車隊經過,前方大聲的吆喝響起,路上行人退避至兩旁此時若在中原,金國大員出巡,路上行人皆得跪拜,但在金國境內則沒有此等規矩這是宗翰的車隊經過,三人見士兵雲集,沒有再說話,湯敏傑將擦巾披上肩膀,帶著慇勤的微笑便要轉身離開,才轉了一半,斜對面的房舍上,有人踏踏幾步,躍了出來。7 r1 v: X3 T0 p$ ^1 a/ l. ]! ]/ O
 
& j0 b* ?* d4 [  U7 g  春日的陽光斜斜的照下,還顯得耀眼。那身影只是簡單的掠過眼角,突兀卻堅決,在那陽光中,奮起千鈞棒。$ G% V  h( ]( {# |
 
  h8 O* }6 X  V( X  然後落了下去) m6 k6 K% a3 p, b
 
+ F9 Y3 x$ H) ~  轟的一聲,隨後是慘叫聲、馬嘶聲、混亂聲,湯敏傑、盧明坊等三人都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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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頭的行人反應過來,下頭的聲音,也沸騰了起來……+ f, z" ]- y' Y4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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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建朔九年,天會十二年的春意轉濃時,中原大地,正在一片尷尬的泥濘中掙扎。5 {" W* \  W9 r* O+ N%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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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女真人擁立起來的大齊政權,如今是一片山頭林立、軍閥割據的狀態,各方勢力的日子都過得艱難而又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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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論,作為中原名義統治者的大齊朝廷,最為好過的日子,或許反而是在初次歸順女真後的幾年。當時劉豫等人扮演著純粹的反派角色,搜刮、劫掠、徵兵,挖人墓穴、刮民脂民膏,縱然後來有小蒼河的三年敗仗,至少上頭由金人罩著,當權者還能過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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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在曾經那段屬於宋朝的歷史裡,劉豫等人便是這樣生活著的。依附於金國,全心全意地鎮壓叛亂、搜捕忠義之士,發兵攻打南方,隨後向北方哭訴請求發兵……然而,從小蒼河的大戰結束後,一切就變得複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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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h) L6 k* p, l' D  華夏軍的那場激烈抗爭後留下的奸細問題令得無數人頭疼不已,雖然表面上一直在大肆的搜捕和清理華夏軍餘孽,但在私底下,眾人小心翼翼的程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尤其是劉豫一方,黑旗去後的某個晚上,到寢宮之中將他打了一頓的華夏軍餘孽,令他從那以後就神經衰弱起來,每天晚上時常從睡夢裡驚醒,而在白天,偶爾又會對朝臣發瘋。# W4 B  n( ]- B
 
0 m  s4 j$ j. o* r  對於這些華夏軍奸細,一開始各方的反應激烈,都進行了上上下下的清洗,後來各自都變成了沉默與遮掩,想著雙眼一閉天下太平。待到時間過去兩年,最有力量的田虎著手想拔掉這根梗在心頭的惡刺,隨之而來的反擊,也令得所有人都為之心底發寒。* J$ L( o- z, P! \3 n$ {  ]
 
& e2 @3 n, R) v9 d$ K  田虎勢力,一夕之間易幟。& w' z5 Y3 o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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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盤踞黃河以北十餘年的大梟,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被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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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0 I) ]" a2 z* O; C  劉豫當時就發了瘋,據說夜裡拿著寶劍在寢宮之中大喊大叫、劈砍奔逃。當然,這類傳言也沒有多少人就能確定是真的。  `: Y  k. I& `/ Y( d7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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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亂的十餘年時間,即便天地傾覆,日子總還是得過,衣衫襤褸的人們也會漸漸的適應悲苦的歲月,沒有了牛,人們負起犁來,也得繼續耕田。但這一年的中原大地,眾多的勢力發現自己似乎處在了不安的夾縫裡。) B: }- ?4 |5 n+ g, f6 t6 B
 
4 G+ ~  U1 V' Q  在這天下,若以實力而論,君臨天下的自然是如今的女真人,新興的大金國百戰百勝、睥睨一切。處於女真人另一端的,似乎是苟延殘喘、迴光返照的武朝。然而,自去年田虎朝堂傾覆後,越來越多的訊息從西南那片崎嶇南至的大山裡傳出來,最為駭人的,莫過於寧先生還活著。2 Y5 L( @6 ^0 t) S; {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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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正面確認這一切,然而暗地裡的消息卻已經越來越明顯了。華夏軍規規矩矩地裝死兩年,到得建朔九年這個春天回顧起來,似乎也沾染了沉重的、深黑的惡意。二月間,汴梁的大齊朝會上,有大臣哈哈說起來「我早知道此人是裝死」想要活躍氣氛,得到的卻是一片難堪的沉默,似乎就顯示著,這個消息的份量和眾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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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 D# L; B) s6 k  十年前這人一怒弒君,眾人還可以覺得他魯莽無行,到了小蒼河的山中雌伏,也可以覺得是只喪家之犬。打敗西夏,可以認為他劍走偏鋒一時之勇,待到小蒼河的三年,上百萬大軍的哀嚎,再加上女真兩名大將的死去,人們心悸之餘,還能認為,他們至少打殘了……至少寧毅已死。* j- A4 I( K6 P* V  X4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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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它在西南山中苟延殘喘,要依靠出賣鐵炮這等核心商品艱難求活的樣子,也令人心生感慨,終究英雄末路,生不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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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如今,寧毅未死。西南蒙昧的山中,那過往的、此時的每一條訊息,看來都像是可怖惡獸晃動的陰謀觸鬚,它所經之處儘是泥濘,每一次的晃動,還都要落下「滴答滴答」的飽含惡意的黑色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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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4 B% D, r: x  至少在中原,沒有人能夠再輕視這股力量了。縱然只是區區幾十萬人,但長久以來的劍走偏鋒、凶狠、絕然和暴烈,纍纍的戰果,都證明了這是一支可以正面硬抗女真人的力量。6 M* q9 t) e) i2 K0 q: F
 
$ W2 s0 m' U0 i# v. s% F8 s3 s  更大的動作,眾人還無法知道,然而如今,寧毅靜靜地做出來了,面對的,是金國君臨天下的大勢。一旦金國南下金國必然南下這支瘋狂的軍隊,也多半會朝著對方迎上去,而到時候,處於夾縫中的中原勢力們,會被打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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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8 u0 [7 N/ ?) k  沒有人能說得出口……; T. b1 P% j;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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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31 09:43:1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七章 春天與泥沼(中)! e/ a' o! ^( Y7 s- a! n9 H! h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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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正月才開年,中原之地,劉豫小心翼翼地履行著自己對金國的責任,派皇子劉麟率兵渡淮而伐武,與此同時,大齊使者北上金國,勸說吳乞買、宗翰、宗輔等人發兵南征……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兩三年來,劉豫自知靠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打過武朝,又擔心朝堂中的黑旗奸細隨時隨地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一直期待著金國南下,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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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到得三月,金國朝堂中出了大事,吳乞買中風倒下,自此便再也無法站起來,他雖然每日裡仍舊處理著國事,但有關南征的討論,就此對大齊的使者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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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生了病,即便是金國,當也得先穩定內政,南征這件事情,自然又得擱置下來。- w+ B) K  L1 x( P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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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麟渡江大敗,領著殘兵敗將泱泱歸來,眾人反倒鬆了口氣,看看金國、看看西南,兩股可怕的力量都安安靜靜的沒有動作,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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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時間內,大家又能小心地捱過去了……6 J& N  H( r5 r' L
 
/ ?+ S4 S. O% e/ {! L) ~- @  也是在此春暖花開時,自大名府往鄭州沿線的千里大地上,拖家帶口的逃荒者們帶著惶惶不安的眼神,經過了一處處的城鎮、關隘。附近的官府組織起人力,或阻攔、或驅趕、或殺戮,試圖將這些饑民擋在屬地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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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6 I  [: X" H& g- I7 }# w  在相對富庶的地區,城鎮中的人們經歷了劉豫朝廷的橫徵暴斂,勉強過活。離開城鎮,進入山林野地,便漸漸進入地獄了。山匪馬幫在各處橫行劫掠,逃難的人民離了故鄉,便再無庇護了,他們逐漸的,往傳聞中「鬼王」所在的地方聚攏過去。官府也出了兵,在滑州地界打散了王獅童帶領的難民兩次,難民們猶如一潭濁水,被拳頭打了幾下,撲散開來,之後又漸漸開始聚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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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難民的大潮每年都有,比之北面的金國,南面的黑旗,終究算不得大事。殺得兩次,軍隊也就不再熱心。殺是殺不光的,出兵要錢、要糧,終究是要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才有,就算為了天下事,也不可能將自己的時間全搭上。* J; c% X. h3 w! }8 o# E' q% N- B
 
: w4 m4 H% }! I# E% z8 F  發展也是重要的。& U+ \' @, E! c- a' O9 n
 
) I9 I+ D# v/ _9 D. ^$ M2 [- q  黃河轉過大彎,一路往東北的方向奔流而去,從鄭州附近的原野,到大名府附近的山川,許多的地方,千里無雞鳴了。比之武朝興盛時,此時的中原大地,人口已四去其三,一座座的小村落泥牆坍圮、廢棄無人,三五成群的遷徙者們行走在荒野中,佔地為王的山賊與聚嘯的馬匪們來來去去,也大都衣衫襤褸、面有菜色。. q" H3 c& ~"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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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存的村落、有本事的大地主們建起了箭樓與高牆,許多時候,亦要受到官府與軍隊的來訪,拖去一車車的貨物。馬賊們也來,他們只能來,而後或是馬賊們做鳥獸散,或是高牆被破,殺戮與大火延綿。抱著嬰孩的婦人行走在泥濘裡,不知什麼時候倒下去,便再也站不起來,最後孩子的哭聲也漸漸消失……失去秩序的世界,已經沒有多少人能夠保護好自己。, H0 s, s0 K6 X!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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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那個商路通達、綾羅綢緞的世界,遠去在記憶裡了。3 X) H/ h; J* A0 u4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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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州以北,王獅童穿著破爛的黑衣,一頭亂髮,蹲在石頭上怔怔地看著黑壓壓、亂糟糟的人海、飢餓而瘦弱的人們,眼睛已經變成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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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6 e  A) q0 @  「再等等、再等等……」他對失去了一條手臂的副手喃喃說道。- f0 R( w; K9 w+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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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去年南下的人們,許多都在那個冬天裡凍死了。更多的人,每一天都在朝這裡聚集過來,樹林裡有時能找到能吃的葉子、還有果實、小動物,水裡有魚,開春後才棄家南下的人們,一部分還存有些許糧食。; a5 \* N$ h  k- P* i2 y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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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還不夠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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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M7 C2 A5 H& P  總會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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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d5 j- t6 n  黃河以北,原本虎王的地盤,田實繼位後,進行了大肆的殺戮和一系列的改革。大將軍于玉麟在田里扶著犁,親自耕作,他從田地裡上來,洗淨淤泥後,看見一身黑衣的樓舒婉正坐在路邊草棚裡看傳來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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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u, J6 B0 @' Q! K# p" ]  過去的這些年裡,手頭上處理大量的事情,每天晚上在並不明亮的油燈下工作的女人傷了眼睛,她的眼神不好,近視,因此雙手拿著紙張欺近去看的姿勢像個老人。看完之後,她便將身子直起來,于玉麟走過去,才知道是與南面黑旗的第三筆鐵炮交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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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政變過後,于玉麟手握重兵、身居高位,與樓舒婉之間的關係,也變得更加緊密。不過自那時至今,他多數時間在北面穩定局勢、盯緊作為「盟友」也絕非善類的王巨雲,雙方碰頭的次數反而不多。: X" u/ Q, Z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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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月,王巨雲麾下安惜福過來與我商議駐防兵事,談起李細枝的事。我看王巨雲有心與李細枝開戰,過來試探我等的意思。」; i7 X! Q& n! @, ~2 u" k
 
9 w7 ^0 {& U- u, r4 ]  于玉麟在樓舒婉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起這些事情,樓舒婉雙手交疊在膝上,想了想,微笑道:「打仗是你們的事情,我一個女人家懂什麼,其中好壞還請于將軍說得明白些。」3 t6 ]4 I2 u: F; ?1 P* l3 t
 
" ?: ^1 ~* t1 u) H1 j8 @  樓舒婉的話語顯得生分,但于玉麟也早已習慣她疏離的態度,並不在意:「虎王在時,黃河以北也是我們三家,如今我們兩家聯手起來,可以往李細枝那邊推一推了。王巨雲的一個意思是,李細枝是個沒卵蛋的,女真人殺過來,一定是跪地求饒,王巨雲擺明車馬反金,到時候李細枝怕是會在背後抽冷子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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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對他們有好處,對我們沒有了?」樓舒婉笑了笑。. ^% R0 {/ T1 g) f8 g5 U1 f;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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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門關以南,黃河北岸勢力三分,籠統來說自然都是大齊的領地。實際上,東面由劉豫的心腹李細枝掌控,王巨雲佔據的乃是雁門關附近最亂的一片地方,他們在口頭上也並不臣服於女真。而這中間發展最好的田家勢力則是因為佔據了不好跑馬的山地,反而左右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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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主持殺虎王的于玉麟、樓舒婉等人算是勢力中的理智派,加上激進的田實等人,對於依附田家親族的眾多醉生夢死的敗類早已看不下去,田家十餘年的經營,還未形成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網,一番殺戮之後,內部的振奮便多少見得到成效,尤其是與黑旗的交易,令得他們私底下的實力又能增長許多。但由於之前的立場曖昧,只要不立刻與女真撕破臉,這邊面對女真人總還有些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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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8 V1 z  d: i, Y- X  「去年餓鬼一番大鬧,東面幾個州十室九空,如今已經不成樣子了,只要有糧,就能吃下去。而且,多了這些鐵炮,挑個軟柿子練兵,也有必要。不過最重要的還不是這點……」: [# i, J* v)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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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玉麟說話,樓舒婉笑著插嘴:「百廢待興,哪裡還有餘糧,挑軟柿子練兵,乾脆挑他好了。反正我們是金國麾下良民,對亂師動手,天經地義。」. G: e1 J; O# B5 O6 q  x$ [
 
; E1 }' L& m* _( K6 I* @7 g5 c  于玉麟也笑:「最重要的不是這點,王巨雲、安惜福等人,想亂李細枝,激黑旗出手。」, j. y6 A1 _$ U4 f+ w& Y' d% Z
 
. \6 S* W* z: O9 O  F4 f; r) ]  樓舒婉愣了愣:「大言炎炎,關那幫人什麼事?」* r; Z; R. A: `" n4 y
 
( |9 P" V5 k% c1 {2 R0 L( m  「黑旗在山東,有一番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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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P$ T, ^) t  ~  樓舒婉的目光望向于玉麟,目光深邃,倒並不是疑惑。3 D( e) ^" `* t, M
 
  m! X7 K2 w5 s# S4 u  「還不光是黑旗……當年寧毅用計破梁山,借的是獨龍崗幾個莊子的力量,後來他亦有在獨龍崗練兵,與崗上兩個莊子頗有淵源,祝家莊祝彪等人也曾在他手下做事。小蒼河三年之後,黑旗南遁,李細枝雖然佔了山東、河北等地,然而民風彪悍,許多地方,他也不能硬取。獨龍崗、梁山等地,便在其中……」/ A/ p2 F: R4 Q- e  r; m, a, N
 
$ J. h" G, L0 C% H. f/ u! s& m  于玉麟說的事情,樓舒婉其實自然是瞭解的。當初寧毅破梁山,與民風剽悍的獨龍崗結交,眾人還意識不到太多。及至寧毅弒君,許多事情追溯過去,人們才霍然驚覺獨龍崗其實是寧毅手下武裝力量的起源地之一,他在那裡留下了多少東西,後來很難說得清楚。6 q: [( u2 k' r5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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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蒼河的三年大戰,打怕了中原人,曾經進攻過小蒼河的李細枝在掌握山東後自然也曾對獨龍崗用兵,但老實說,打得極其艱難。獨龍崗的祝、扈二家在官兵的正面推進下不得已毀了莊子,此後遊蕩於梁山水泊一帶,聚嘯成匪,令得李細枝極為難堪,後來他將獨龍崗燒成白地,也未曾佔領,那一帶反倒成了混亂至極的無主之地。9 Q1 D( n+ U  o5 d+ m5 @% M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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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對外,如今獨龍崗、水泊一帶匪人的背後勢力,反倒是黑旗軍的死對頭南武。當初寧毅弒君,牽連者不少,大儒王其松一家的女眷得太子周君武保護才得以倖存,而王家一脈單傳的獨苗王山月原本在江南做官,弒君事件後被妻子扈三娘保護著北上,托庇於扈家莊。中原淪陷後,他帶罪之身不忘憂國,始終帶領眾人與女真、大齊官兵周旋,因此明面上這裡反倒是屬於南武的反抗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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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繫南朝的勢力在中原大地上不在少數,反倒更容易讓人容忍,李細枝幾次討伐未果,也就放下了心思,眾人也不再過多的提起。只是到得今年,南方開始有了動靜,這樣那樣的猜測,也才再度浮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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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巨雲覺得,如今北方有沒有黑旗,當然是有的。與你我朝堂、軍隊中的黑旗奸細不同,山東的這一股,很可能是雌伏下來的黑旗精銳。假如李細枝內部大亂,以寧毅的精明,不可能不出來佔便宜,他要佔便宜,便要擔風險。將來女真南下,第一重視的必然也會是山東。到時候,他不能不倚重你我,至少也會希望我們能多撐些時間。」% B4 h3 `9 L0 O4 f9 t  {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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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黑旗不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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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V# k  L7 y$ }/ ^8 _. e, ]  「那山東、河北的利益,我等均分,女真南下,我等自然也可以躲回山裡來,山東……了不起不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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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鐵了心與女真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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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U! m: q9 _# g. E  「漢人江山,可亂於你我,不可亂於夷狄。安惜福帶的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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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尚書啊。」樓舒婉想了想,笑起來,當初永樂起義的尚書王寅,她在杭州時,也是曾看見過的,只是當時年輕,十餘年前的記憶此刻想起來,也已經模糊了,卻又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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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5 |2 E* J! G3 r4 n  那時天真年輕的女子心頭只有惶恐,見到入杭州的那些人,也不過覺得是些粗暴無行的泥腿子。此時,見過了中原的淪陷,天地的傾覆,手上掌著百萬人生計,又面對著女真人威脅的恐懼時,才忽然覺得,當初入城的那些人中,似也有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這英雄,與當初的英雄,也大不一樣了。9 h% g$ B% E; z: @  d
 
8 Q# J. \; P' _: q1 P% K  「像是個了不起的好漢子。」于玉麟說道,隨後站起來走了兩步,「不過此時看來,這英雄好漢、你我、朝堂中的眾人、百萬軍隊,乃至天下,都像是被那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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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舒婉目光平靜,並未說話,于玉麟歎了口氣:「寧毅還活著的事情,當已確定了,這樣看來,去年的那場大亂,也有他在背後操縱。可笑我們打生打死,事關幾百萬人的生死,也不過成了別人的牽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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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玉麟口中這樣說著,倒是沒有太多沮喪的神色。樓舒婉的拇指在掌心輕按:「于兄也是當世人傑,何必妄自菲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他因勢利導,我們得了利,如此而已。」她說完這些,于玉麟看她抬起頭,口中輕聲呢喃:「股掌之中……」對這個形容,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眼中晃過一絲苦澀又嫵媚的神情,稍縱即逝。春風吹動這性情獨立的女子的頭髮,前方是不斷延伸的綠色田野。$ c3 _' R7 [8 g: i: a) o- R, ~  I
 
. [( ?& ?' d' |3 ?" D1 e( u/ f  「我前幾日見了大光明教的林掌教,同意他們繼續在此建廟、傳教,過不久,我也欲加入大光明教。」于玉麟的目光望過去,樓舒婉看著前方,語氣平靜地說著,「大光明教教義,明尊之下,列降世玄女一職,可管束此地大光明教高低舵主,大光明教不可過分介入軍政,但他們可從貧苦人中自行招攬僧兵。黃河以北,我們為其撐腰,助他們再去王巨雲、李細枝的地盤上發展,他們從南方募集糧食,也可由我們助其看護、轉運……林教主胸懷大志,已經答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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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3 j* d3 e6 i& J0 T  她笑了笑:「過不多時,人們便知大王也是天上神明下凡,乃是在世的玄王,于兄你也是代天巡狩的神明大將了。托塔天王還是持國天王,于兄你不妨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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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玉麟看了她好一陣:「那和尚也非善類,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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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I8 f8 A' S' v$ {5 d2 `7 A/ B  「這等世道,捨不得孩子,哪裡套得住狼。我省得的,要不他吃我,要不我吃他。」" d" ]2 N  c( c: y, w,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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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玉麟便不再說了。兩人一站一坐,都在那兒朝前方看了好久。不知什麼時候,才有低喃聲飄動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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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股掌之中……」1 a  N# y2 M# G8 Q5 @
 
7 Z( j$ n2 o3 X3 z& H( ?& N  「……遲早有一天我咬他一塊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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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大人物在外頭的田間談了許久,待到坐著馬車一路回城,天邊已經漾起明媚的晚霞,這晚霞投落在威勝的城牆上。道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城門邊也多有乞兒,但比之此時的中原大地,這座城鎮在經歷十餘年的太平之後,反倒顯出一副難言的安定與平靜來,離開了絕望,便總能在這個角落裡聚起生機與活力來。: n- n1 q"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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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土一方,安民於四境,樓姑娘,這些都虧了你,你善莫大焉。」掀開車簾時,于玉麟這樣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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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0 {, ^, `/ M! Y6 n  樓舒婉望著外頭的人群,面色平靜,一如這許多年來一般,從她的臉上,其實已經看不出太多生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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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h  [* l$ ?5 V9 @( }% I  早已沒有可與她分享這些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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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31 09:43:3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八章 春天與泥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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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l- J% J' F5 v  中原大地春光重臨的時候,西南的山林中,早已是奼紫嫣紅的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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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季如春的小涼山,冬天的過去並未留給人們太深的印象。相對於小蒼河時期的大雪封山,西北的貧瘠,這裡的冬天僅僅是時間上的稱呼而已,並無實際的概念。. S. y- G&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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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時自然有過一場大的慶祝,然後不知不覺便到了三月裡。田裡插上了秧苗,每日晨光之中放眼望去,高山低嶺間是鬱鬱蔥蔥的樹木與花草,除了道路難行,集山附近,幾如人間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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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7 e' \; R6 r6 b4 o3 F# g0 y. U  城東有一座山上的樹木早已被砍伐乾淨,掘出梯田、道路,建起房舍來,在這個年月裡,也算是讓人賞心悅目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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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 N9 |( A$ ?5 n0 r  這邊都是黑旗內部人員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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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每日裡起來得早,天還未亮便要起身鍛煉、然後讀一篇書文,仔細備課,待到天濛濛亮,屋前屋後的道路上便都有人走動了。工廠、格物院內部的匠人們與學堂的先生基本是雜居的,不時也會傳來打招呼的聲音、寒暄與說話聲。  l# S0 n4 b: K" N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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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朝的社會,士農工商的階層實際上已經開始固定,匠人與讀書人的身份,本是天淵之別,但從竹記到華夏軍的十餘年,寧毅手下的這些匠人逐漸的鍛煉、逐漸的形成自己的體系,後來也有許多學會了讀寫的,如今與文化人的交流已經沒有太多的隔閡。當然,這也是因為華夏軍的這個小社會,相對重視眾人的合力,講究人與人工作的平等,同時,自然也是有意無意地弱化了讀書人的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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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對於後者自然有些意見,不過這也沒什麼可說的,他目前的身份,一方面是老師,一方面畢竟是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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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這人,原本是江浙一帶的大族子弟,文武雙全的儒俠,數年前北地兵亂,他去到中原試圖盡一份力氣,後來因緣際會打入黑旗軍中,與軍中不少人也有了些情誼。去年寧毅回來,清理內中奸細,何文因為與外界的聯繫而被抓,然而被俘之後,寧毅對他並未有太多為難,只是將他留在集山,教半年的儒學,並約定時間一到,便會放他離開。4 s) e& A6 u7 m3 s6 i' Y0 ], d

. P$ {8 j: k( e% O  他允文允武,心高氣傲,既然有了約定,便在這裡教起書來。他在課堂上與一眾少年學生分析儒學的博大浩瀚,分析華夏軍可能出現的問題,一開始被人所排斥,如今卻獲得了許多弟子的認同。這是他以學識贏得的尊重,最近幾個月裡,也常有黑旗成員過來與他「辯難」,何文並非腐儒,三十餘歲的儒俠學識淵博,心性也尖銳,每每都能將人駁回辯倒。, b% r5 r- s$ w' L4 f*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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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距離離開的時間,倒是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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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寧毅當初的承諾,何文並不懷疑。加上這半年的時光,他零零總總在黑旗裡已經呆了三年的時間。在和登的那段時間,他頗受眾人尊重,後來被發現是奸細,不好繼續在和登上課,便轉來集山,但也沒有受到過多的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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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山縣負責衛戍安全的卓小封與他相熟,他創建永樂青年團,是個執著於平等、大同的傢伙,時常也會拿出離經叛道的想法與何文辯論;負責集山商業的人中,一位名叫秦紹俞的年輕人原是秦嗣源的侄子,秦嗣源被殺的那場混亂中,秦紹俞被林宗吾打成重傷,從此坐上輪椅,何文敬佩秦嗣源這個名字,也敬佩老人註解的四書,時常找他閒聊,秦紹俞儒學學問不深,但對於秦嗣源的許多事情,也據實相告,包括老人與寧毅之間的往來,他又是如何在寧毅的影響下,從曾經一個紈褲子弟走到如今的,這些也令得何文深有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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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 N# d0 v# K* \* [. V: o3 M  黑旗由於弒君的前科,軍中的儒學弟子不多,飽學的大儒更是屈指可數,但黑旗高層對於他們都算得上是以禮相待,包括何文這樣的,留一段時間後放人離開亦多有前例,因此何文倒也不擔心對方下黑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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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 d. p" X2 s( @# x7 ^( A5 _  在華夏軍中的三年,多數時間他心懷警惕,到得如今快要離開了,回頭看看,才恍然覺得這片地方與外界對比,儼如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有許多單調的東西,也有許多混亂得讓人看不清楚的混沌。% V6 a) u7 l/ z$ `# m' H& p

$ E( V, r5 r. _) @/ b6 l4 O  以和登為核心,宣傳的「四民」;霸刀中永樂系的年輕人們宣傳的最為激進的「人人平等」;在格物院裡宣傳的「邏輯」,一些年輕人們追尋的萬物關聯的墨家思維;集山縣宣傳的「契約精神」,貪婪和偷懶。都是這些混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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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軍畢竟是軍事集團,發展了這麼些年,它的戰力足以震動天下,但整個體系不過二十餘萬人,處於艱難的夾縫中,要說發展出系統的文化,仍舊不可能。這些文化和說法大都出自寧毅和他的弟子們,許多還停留在口號或者處於萌芽的狀態中,百十人的討論,甚至算不得什麼「學說」,如同何文這樣的學者,能夠看出它們中間有些說法甚至自相矛盾,但寧毅的做法令人迷惑,且耐人尋味。' i( D9 D, Q; C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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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對而言,華夏興亡匹夫有責這類口號,反而更加單純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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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 f7 p5 t: V4 J- @$ B  當然,這些東西令他思考。但令他苦惱的,還有其它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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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h6 x% M$ m# m0 H: N# x: \  晨鍛過後是雞鳴,雞鳴過後不久,外頭便傳來腳步聲,有人打開籬笆門進來,窗外是女子的身影,走過了小小的院子,然後在廚房裡生起火來,準備早餐。7 P1 G! l" s9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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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大聲地唸書,隨後是準備今日要講的課程,待到這些做完,走出去時,早膳的粥飯已經準備好了,穿一身粗布衣裙的女子也已經低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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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名叫林靜梅,便是他煩惱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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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x7 t; |  y; {3 x) R  平心而論,縱然華夏軍一路從血海裡殺過來,但並不代表軍中就只崇尚武藝,這個年月,縱然有所弱化,文人士子終究是為人所仰慕的。何文今年三十八歲,文武雙全,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正是學識與氣質沉澱得最好的年紀,他當初為進黑旗軍,說家中妻妾兒女皆被女真人殺害,後來在黑旗軍中混熟了,自然而然得到不少女子傾心,林靜梅是其中之一。. U1 v& o3 ?( l6 e

3 v: {; k7 }8 `1 P$ }  何文最初進入黑旗軍,是心懷慷慨悲壯之感的,投身魔窟,早已置生死於度外。這名叫林靜梅的少女十九歲,比他小了整整一輪,但在這個年月,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對方乃是華夏軍烈士之女,外表柔弱性情卻堅韌,看上他後悉心照顧,又有一群兄長父輩推波助瀾,何文雖然自稱心傷,但久而久之,也不可能做得太過,到後來少女便為他洗衣做飯,在外人眼中,已是過不多久便會成親的情侶了。7 x; T( w0 H/ \0 N& H5 [1 A+ D" k

0 m& z) T6 o- i! W  I4 @  事實上,這年月裡畢竟大男子主義盛行,何文書香門第出身,雖然學了武,對於庖廚之事向來敬而遠之,林靜梅來照顧他,確實讓他生活好了許多。他未有直接壞人清白,還是後來與黑旗眾人相熟後,保持下來的一份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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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半年前,何文乃是奸細的消息曝光,林靜梅身邊的保護者們或許是得了警告,沒有過分地來刁難他。林靜梅卻是心中悲苦,消失了好一陣子,誰知冬天裡她又調來了集山,每日裡過來為何文洗衣做飯,與他卻不再交流。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樣的態度,便令得何文更是苦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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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吃過早餐,收拾碗筷,便出門去往不遠處山腰間的華夏軍子弟學堂。相對高深的儒學知識也需要一定的基礎,因此何文教的並非啟蒙的孩童,多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了。寧毅對儒家學問其實也頗為重視,安排來的孩子裡有些也得到過他的親自授課,不少人思維活躍,課堂上也偶有提問。0 n9 U6 T0 J9 M3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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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又多來了幾人,課堂後方坐進來的一些少年少女中,赫然便有寧毅的長子寧曦,對於他何文以往也是見過的,於是便知道,寧毅多半是過來集山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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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b$ X# B$ g- [8 ~  這一堂課,又不太平。何文的課程正講到《禮記:禮運》一篇,結合孔子、老子說了天下大同、小康社會的概念這種內容在華夏軍很難不引起討論課快講完時,與寧曦一道過來的幾個少年人便起身提問,問題是相對膚淺的,但敵不過少年人的死纏爛打,何文坐在那兒逐條辯駁,後來說到華夏軍的方略上,對於華夏軍要建立的天下的混亂,又侃侃而談了一番,這堂課一直說過了午時才停下,後來寧曦也忍不住參與論辯,照樣被何文吊打了一番。/ k  Z$ ^6 Y# y2 g+ f) s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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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華夏軍中雖然上課的氣氛活躍,不禁提問,但尊師重道方面一向是嚴格的,否則何文這等口齒伶俐的傢伙免不了被一擁而上打成反動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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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t3 Q6 R  課講完後,他回去院子,飯菜有些涼了,林靜梅坐在房間裡等他,看來眼眶微紅,像是哭過。何文進屋,她便起身要走,低聲開口:「你今日下午,說話注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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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坐下,待到林靜梅出了房子,才又站起來:「這些時日,謝過林姑娘的照顧了。對不住,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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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靜梅快步離開,想來是流著眼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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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何文去到學堂裡,照往常一般整理書文,靜靜備課,申時左右,一名與他同樣在臉上有刀疤的少女過來找他,讓他去見寧毅。少女的眼神冰冷,語氣不善,這是蘇家的七小姐,與林靜梅乃是閨蜜,何文被抓後與她有過幾次見面,每一次都得不到好臉色,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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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便跟著七小姐一路過去,出了這學校,沿著道路而下,去往不遠處的一個市集。何文看著周圍的建築,心生感慨,途中還見到一個小個子正在那兒大聲吶喊,往周圍的路人散發傳單:「……人在這世上,皆是平等的,那些大人物有手腳腦袋,你我也有手腳腦袋,人跟人之間,並沒什麼有什麼不同……」% }3 c! [$ H$ A# B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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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霸刀營的人,也是寧毅的妻子之一劉西瓜的手下,他們繼承永樂一系的遺志,最講究平等,也在霸刀營中搞「民主投票」,對於平等的要求比之寧毅的「四民」還要激進,他們時常在集山宣傳,每天也有一次的集會,甚至於山外來的一些客商也會被影響,晚上本著好奇的心情去看看。但對於何文而言,這些東西也是最讓他感到疑惑的地方,譬如說集山的商業體系講究貪婪,講究「逐利有道」,格物院亦講究智慧和有效率地偷懶,這些體系終究是要讓人分出三六九等的,想法衝突成這樣,將來內部就要分裂打起來。對於寧毅的這種腦抽,他想不太通,但類似的疑惑用來吊打寧曦等一群孩子,卻是輕鬆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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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7 o- d0 W4 f# H! ~1 h, e  往日裡何文對這些宣傳深感疑惑和不以為然,此時竟微微有些留戀起來,這些「歪理邪說」的氣息,在山外畢竟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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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走過去不久,沒有到市集熱鬧的地方,何文便在華夏軍的辦公點見到了寧毅。守衛相對森嚴的院落,隔壁還能看見寧曦與同伴在低頭抄寫東西,何文過來時,寧毅正送走一名大理的客商,然後面色平常地請他落座,又給他泡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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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g2 ?% |+ A( G  多數時間寧毅見人會面帶笑容,上一次見何文也是這樣,即便他是奸細,寧毅也並未刁難。但這一次,那跺跺腳也能讓天下震動幾分的男人面色嚴肅,坐在對面的椅子裡沉默了片刻。* E# h8 J4 g0 P: Q0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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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時候,我與靜梅見了一面。」$ B' c6 Z2 t  q( i'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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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何文這才明白林靜梅中午為何是紅著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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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又想了片刻,歎一口氣,斟酌後方才開口:+ N- k! c* v* A) y( K. t: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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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梅的父親,叫做林念,十多年前,有個響噹噹的外號,叫做五鳳刀。那時候我尚在經營竹記,又與密偵司有關係,有些武林人士來殺我,有些來投靠我。林念是那時候過來的,他是大俠,武藝雖高,絕不欺人,我記得他初至時,餓得很瘦,靜梅更加,她自小體弱多病,頭髮也少,真正的黃毛丫頭,看了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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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聲音低緩,一面回憶,一面說起往事:「後來女真人來了,我帶著人出去,協助相府堅壁清野,一場大戰之後全軍潰敗,我領著人要殺回杞縣燒燬糧草。林念林師傅,便是在那路上去世的,跟女真人殺到油盡燈枯,他過世時的唯一的願望,希望我們能照顧他女兒。」1 j" u! Q8 ]6 l/ x0 \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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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呢。」何文目光平靜,沒有多少感情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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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靜梅當成自己的女兒。」寧毅看著他,「你大她一輪,足可當她的父親,當初她喜歡你,我是反對的,但她外柔內剛,我想,你畢竟是個好人,大家都不介意,那就算了吧。後來……第一次查出你的身份時,是在對你動手的前一個月,我知道時,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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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X( @' W& }  e) F8 R* m  Y  k  何文挑了挑嘴角:「我以為寧先生找我來,要麼是放我走,要麼是跟我談談天下大事,又或者,因為上午在學堂裡折辱了你的兒子,你要找回場子來。想不到卻是要跟我說這些男女私情?」: N% s) a3 x6 a, C+ k/ b( L8 E

2 \+ `3 _. V: W) }: @  他已經有了心理建設,不為對方話語所動,寧毅卻也並不在意他的句句帶刺,他坐在那兒俯下身來,雙手在臉上擦了幾下:「天下事跟誰都能談。我只是以私人的立場,希望你能考慮,為了靜梅留下來,這樣她會覺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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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先生覺得這個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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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看著他:「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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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不到希望,怎麼留下來?」$ T# o& v- w4 e. ~6 H) g+ z*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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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打敗女真人,不算希望?」' t3 V) L8 d; ~. w4 g7 |' Y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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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不起推敲的學問,沒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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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N1 D# W) l8 y/ e. X# H; H  何文針鋒相對,寧毅沉默了片刻,靠上椅背,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今天無論你是走是留,這些本來是要跟你聊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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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 ?: S/ t# X- y" b  何文笑起來:「寧先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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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7 a# A) Z  y/ k4 X4 y  「不是我爽快,我多少想看看你對靜梅的感情。你避而不談,多少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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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這才沉默了,寧毅望了望門外:「何先生想知道的是將來如何治天下的問題,不過,我倒是想說說,您想法裡的,儒家想法裡的問題,很多人想法裡的問題。」+ i, ^0 [  b; J. t; {: x

8 ~7 J2 F2 `8 i& [( I  i  「寧先生之前倒是說過不少了。」何文開口,語氣中倒是沒有了先前那般刻意的不友善。& |& _$ T6 Q, N' B) i, X3 @7 _&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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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少年時,各種想法與一般人無二,我自小還算聰明,腦子好用。腦子好用的人,必定自視甚高,我也很有自信,如何先生,如眾多儒生一般,不說救下這個世界吧,總會覺得,若是我做事,必然與旁人不同,旁人做不到的,我能做到,最簡單的,若是我當官,自然不會是一個貪官。何先生覺得如何?幼時有這個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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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看著他:「即便如今,何某也必然不為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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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笑得複雜:「是啊,那時候覺得,錢有那麼重要嗎?權有那麼重要嗎?清貧之苦,對的道路,就真的走不得嗎?直到後來有一天,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那些貪官、壞人,蠅營狗苟不可救藥的傢伙,他們也很聰明啊,他們中的很多,其實比我都更加聰明……當我深刻地瞭解了這一點之後,有一個問題,就改變了我的一輩子,我說的三觀中的整個世界觀,都開始天翻地覆。」& X* ^" ~& @" d+ R! t4 u

1 z  j7 i6 V& {4 b( Z. E$ o! d  T  寧毅目光冰冷地看著何文:「何先生是為什麼失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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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g# O, W) @# g5 ]! G  何文仰頭:「嗯?」3 j% ^. q* Q7 s1 M! S9 f8 K/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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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何文這樣出色的人,是為什麼變成一個貪官的?像秦嗣源這麼出色的人,是為何而失敗的?這天下無數的、數之不盡的優秀人物,到底有什麼必然的理由,讓他們都成了貪官污吏,讓他們無法堅持當初的正直想法。何先生,打死也不做貪官這種想法,你以為只有你?還是只有我?答案其實是所有人,幾乎所有人,都不願意做壞事、當貪官,而在這中間,聰明人無數。那他們遇上的,就一定是比死更可怕,更合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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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遇上什麼樣的情況,會慢慢的、不可避免的失敗呢?這個問題之後……我開始真正瞭解這個世界了……」# r! l# u/ s' Z( \1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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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歎了口氣,神情有些複雜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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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31 09:44: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五九章 無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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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去幻想一個給自己的牢籠,我們正直、正義、聰明而且無私,遇上怎樣的情況,必然會墮落……」房間裡,寧毅攤了攤手,「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我們不會屈服。壞人勢大,我們不會屈服。有人跟你說,世界就是壞的,我們甚至會一個耳光打回去。但是,想像一下,你的親族要吃要喝,要占……只是一點點的便宜,老丈人要當個小官,小舅子要經營個小生意,這樣那樣的人,要生存,你今天想吃外面的豬蹄,而在你身邊,有無數的例子告訴你,其實伸手拿一點也沒什麼,因為上頭要查起來其實很難……何先生,你家也出自大族,這些東西,想來是明白的。」/ l/ Z1 C- ]  A( l4 g
 
( D4 \( {6 d$ s  何文看著他,寧毅笑了笑:「這些綿綿密密的關係,是比生死更大的力量,但它真能打倒一個正直的人嗎?不會!」: E6 J  d8 {! B  G&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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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還是有的,如果我真將正直作為人生追求,我可以跟親族反目,我可以壓下私慾,我可以不通情理,我也可以規行矩步,難受是難受了一點。做不到嗎?那可未必,儒學千年,能受得了這種憋悶的儒生,比比皆是,甚至於如果我們面對的只是這樣的敵人,人們會將這種苦難視作祟高的一部分。看似艱難,實際上還是有一條窄路可以走,那真實的困難,肯定要比這個更加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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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後來繼續看,繼續完善這些想法,追求一個把自己套進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倖免的循環。直到某一天,我發現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是一種客觀的規則,那個時候,我差不多做成了這個循環。在這個道理裡,我即便再正直再努力,也免不了要當貪官、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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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C5 ^/ p+ J/ U  「什麼道理?」何文開口。- Q  g( D" \, X7 n* V1 x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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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神情平淡,偏了偏頭:「世界上所有的變革,都是黨同伐異。」3 h4 l- J5 S8 ]) W3 ?8 x8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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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令得何文沉默許久:「何以見得。」/ _: g3 \: K2 O' `) d
 
/ _7 S" F& ~$ z" V7 C  「因為世界是人組成的。」寧毅笑了笑,目光複雜,「你當官,可以不跟家人來往,可以不收受賄賂,可以不賣任何人面子。那你要做一件事的時候,依靠誰,你要打壞人,衙役要幫你做事,你要做革新,上頭要為你背書,下面要嚴格執行,執行不順暢時,你要有值得信任的助手去懲罰他們。這個世界看起來複雜,可實際上,就是各種各樣的較力,力量大的,打敗力量小的。所謂邪不勝正,永遠只是愚夫愚婦的美好願望,推動的力量才是本質。邪勝正,是因為邪的力量勝了正的,正勝邪,很多人以為那是天意,不是的,一定是有人做了事情,並且集合了力量。」& l5 z. C; I# D7 K, h8 J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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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不敢苟同。」何文道,「官場之法,除黨同伐異外,尚有制衡一說。」( z! R5 B$ m% F3 ^1 u  s6 v7 C
 
' g+ C0 Y  n2 n7 L8 T& f1 @  「帝王術中是有這樣的手段。」寧毅點頭,「朝堂之上制衡兩派三派,使他們互相猜忌,一方得益,即損一方,可是古往今來,我就沒看見過真正清廉的皇族,皇帝或許無慾無求,但皇族本身必然是最大的利益團體,否則你以為他真能將各個派系玩弄鼓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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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想了想:「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8 ^; c' v9 g. A* S. U( P' _' O
 
1 G, N) B. Z. e: Q; F1 Q' C  「也有這樣的說法。」寧毅讚許地笑笑,「但這是個完美的狀態,現狀是,群而不黨的君子,永遠打不過黨而不群的小人。為什麼呢?君子群聚,是因為他們理念相同,小人結黨,是因為利益相通,理念可以千奇百怪,今天群聚的君子,明天又會站在對立面上。小人們永遠在一起,結成團體,互相配合,互相磨礪。何先生有沒有看過流水線?經過半年一年磨合的工人,效率比烏合之眾多出十倍有餘。軍紀森嚴的的軍人,可以打敗十倍未經磨合的莽漢,這裡什麼熱血都沒有用。」, l& K# B5 }. @" w0 V+ R
 
$ Y* ]- v0 t5 W7 l2 I  寧毅頓了頓:「景翰十一年東,我在右相府,協助賑災。災區的大地主們已經擰成一股繩了,這是兩百年來積累的世族力量,為了遏制他們,怎麼辦?將其他地方的地主、商人們用口號、用利益引入災區,在這個過程裡,右相府對許許多多的地方官府施壓。最終,兩邊的地主都賺了一筆,但原本會出現的大規模土地兼併,被遏制得規模少了一些……這就是較力,沒有力量,口號喊得再響也沒有意義。有了力量,你高出人家多少,就拿走多少,你力量少多少,就丟掉多少,世界是公平公正的。」% }* _/ f4 p0 U&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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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右相府本身沒有力量,連這種合縱連橫都根本做不出來。可是這種事情,跟君子們說一說怎麼樣?相府口中高喊賑災,實際上是拿了錢的,跟著相府做事的人,實際上還是賺的,我們把人叫去災區,說是賑災,實際上就是賣糧,比平時賣的價格還高,怎麼辦?這是做好事嗎?君子大概要乘桴浮於海了,死的人,心懷怨氣的人,又要多出一個級數。」: ?5 P" c9 ^: A
 
+ C) m+ n; t9 b  寧毅將雙手合在一起:「只有當正的力量確實壓倒了邪的力量,邪不勝正,才會出現。黨同而伐異,這就是一切變革的本質。你要做事,就要滿足你的手下人,到頭來,你的力量越來越大,你打敗了壞人,你手下的需求,不能不給,此後,再加上各種各樣的誘惑,不能推拒的親族,你不免步步後退,最後終於退無可退。我就是這樣變成貪官、壞人的,當然,經過了長期的觀察和完善,在這個過程裡,我看到了人的各種慾望、缺陷,看到了一些本質上的無可否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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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E  ^4 p0 _" D; U  「所以寧先生被稱為心魔?」% G  ~0 s1 g. G$ B  D3 q
 
; @  P" e3 T. J- R7 `  「所以我問你的弟子們。為何何先生這樣的人,也無法走出儒家的圈子,如此出色的人,天下僅只一個?何文,秦嗣源,李頻,堯祖年,左端佑……」寧毅笑了笑,「坦白說,我弒君,揚言要反儒,這裡的年輕人,有很多對於儒學是充滿輕視之心的,你們表現得越出色,越能向他們說明,他們面對的問題有多大。上千年來,各種出色的人都不得不走進的問題,憑一顆自大的心能夠解決,那也真是開玩笑了……我希望他們能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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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謙遜……」何文笑了,「寧先生既知這些問題千年無解,為何自己又如此自大,覺得全盤推翻就能建起新的架子來。你可知錯了的後果。」2 Q" g6 y2 b2 I5 @& L,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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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很好,何先生,出去走走吧。」下午的陽光自屋外射進來,寧毅攤了攤手,待到何文起身出門,才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對不對,但我知道儒家的路已經錯了,這就不得不改。」( l! X6 p0 |2 m0 v
 
: ?7 R3 I& O: s2 ?$ w  兩人走出房門,便見寧曦、閔初一等人就在不遠處的走廊上朝這裡張望。兩人都有武藝,自然知道方才寧曦等一眾孩子便在屋外偷聽他們上午被何文辯得啞口無言,下午便想聽聽寧毅如何找回場子,寧毅拍了拍寧曦的頭:「回去將上午何先生說的東西錄完。」打發他們回去。! l5 z* P8 Z)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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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看孩子進去了,方才道:「儒家或有問題,但路有何錯,寧先生實在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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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面說,一面離開了屋子,往外頭的街道、田野散步過去,寧毅說道:「何先生上午講了禮記中的禮運,說了孔子、老子,說了大同之世。何先生認為,孔子老子二人,是聖人,還是偉人?」0 H; {+ @" {5 F
 
% [% V: {6 R4 _( n- A% l- G9 w  「至聖先師,自然是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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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覺得該是偉人。」寧毅笑著搖頭。6 {* j7 R- J* E( w) X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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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要問問,何謂聖人,何謂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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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天降之人,言出法隨,萬世之師,與我們是兩個層次上的存在。他們說的話,便是真理,必然正確。而偉人,世界居於困境之中,不屈不饒,以智慧尋求出路,對這世道的發展有大貢獻者,是為偉人。何先生,你真的相信,他們跟我們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寧毅說完,搖了搖頭,「我不覺得,哪有什麼神仙聖人,他們就是兩個普通人而已,但無疑做了偉大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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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事情對於何文來說,極不好回應,本想開口諷刺一句「你又如何能肯定」,終於也只是搖搖頭,寧毅已經再度開口了:「老子孔子,居於戰國、春秋時期,其時人們才從原始蒙昧的狀態裡出來,人與人開始交匯,思想開始碰撞,天下大亂了。那個時代,輪子都還造得不好,文字剛剛脫離甲骨,開始使用木簡。對著這樣的亂世,所有人都開始尋找一條道路,遂有百家爭鳴,優勝劣汰。至於周朝、夏朝,再往前的上古之世,連文字記錄都沒有,人們處於亂世,幻想著過去一切都好。真的好不好,當然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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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路的過程裡,老子和孔子自然是佼佼者。在這之前沒有文字,甚至對於過去的傳說都不盡不實,大家都在看這個世界,老子書道德五千言,今日何先生在課上也曾經提起,我也很喜歡。『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何先生,可以看出,老子最為推崇的社會狀態,或者說人之狀態,是合乎大道的,不能合乎大道,於是求諸於德,失德後仁,失仁後義,義都沒有了,只能求諸於禮,求諸於禮時,天下要大亂了。當時的禮,其實相當於我們現在的律法,禮是當做之事,義是你自己認同之事,何先生,這樣粗解一下,可不可以?」0 X; ?: z( u9 G9 D: E! T
 
+ t; o* E. `4 [  n: l  何文想想:「也能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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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z# b/ T3 b" O* M" l' v; u6 A  「老子最大的貢獻,在於他在一個幾乎沒有文化基礎的社會上,說明白了什麼是完美的社會。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與失道而後德這些,也可互相呼應,老子說了世間變壞的端倪,說了世道的層次,道德仁義禮,那時候的人願意相信,遠古時候,人們的生活是合於大道、無憂無慮的,當然,這些我們不與老子辯……」7 H+ h% r7 H! q  u% G; J6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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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笑了笑:「自道可道,到最後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道德五千言,論述的皆是世間的基本規律,它說了完美的狀態,也說了每一個層級的狀態,我們只要抵達了道,那麼一切就都好了。可是,究竟如何抵達呢?如果說,真有某個上古之世,人們的生活都合於大道,那麼理所當然,他們的所有行為,都將在大道的範圍內,他們怎麼可能損害了大道,而求諸於德?『三王治世時,世間大道漸去,故不得不出以智慧』,大道漸去,大道為何會去,大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爬起來,然後又走了?」; k7 z6 B: Q) a  g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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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老子很了不起,他看到了完美,告訴了世間眾人天地的基本原則,所以他是偉人。及至孔子,他找到了更細化的標準,和初步的方法,他告訴世人,我們要復周禮,君要有君的樣子,臣要有臣的樣子,父要有父的樣子,子要有子的樣子,只要做到了,世間自然運行圓滿,他尊重道理,告訴人們要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他處處向大道學習,最終,年至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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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的老師告訴你們要這樣做,也說了基本的道理,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合乎大道。但如果你做不到,那是你的問題……孔子一生也沒有達成他的理想抱負,我們只能想,他到七十歲,也許自我已經豁達了,他也是了不起的偉人。」) D6 e4 c% D8 n3 U; ^0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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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穿過田野,走到河邊,看見濤濤河水流過去,不遠處的街市和遠處的水車、作坊,都在傳來世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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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k# J9 h  g8 g  Y* ~  「這也是寧先生你個人的推斷。」- @- ^2 T/ e#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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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只是我個人的推斷,何先生參考就行。」寧毅並不在意他的應對,偏了偏頭,「失義而後禮,老子、孔子所在的世道,已經失義而後禮了,如何由禮反推至義?大家想了各種辦法,及至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一條窄路出來了,它融合了多家所長,可以在政治上運作起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個很好用啊,孔子說這句話,是要各人有各人的樣子,國家說這個話,臣要像臣,子要像子,這都可以由人監督,君要有君的樣子,誰來監督?上層有了更多的騰挪空間,下層,我們有了管束它的口號和綱領,這是聖人之言,你們不懂,沒有關係,但我們是根據聖人之言來教導你的,你們照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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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將完美狀態描繪得再好,不得不面對社會實際上已經求諸於禮的事實,孔孟之後的每一代儒生,想要教化世人,不得不面對實際上教化的力量無法普及的現實,現實一定要過去,不能稍不順遂就乘桴浮於海,那麼……你們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們只要這樣做就行了,一代一代的儒家進步,給下層的普通人,定下了各種各樣的規條,規條越來越細,到底算不算進步呢?按照權宜之計來說,好像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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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 J0 B0 n/ B8 ^  寧毅笑著搖頭:「及至現在,老秦死之前,註解四書,他根據他看社會的經驗,尋找到了更加細化的規律。根據這時間和諧的大道理,講清楚了各個方面的、需要優化的細節。這些道理都是寶貴的,它可以讓社會更好,但是它面對的是跟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說清楚的現狀,那怎麼辦?先讓他們去做啊,何先生,儒學越發展,對下層的管理和要求,只會越來越嚴格。老秦死之前,說引人欲,趨天理。他將道理說清楚了,你感同身受,這樣去做,自然就趨近天理。可是如果說不清楚,最後也只會變成存天理、滅人欲,不能以理服之,那就強來吧。」9 `* r) a, ^$ A) G% b5 M# f5 s
 
6 ?2 T% n3 l' P5 V  「我看那也沒什麼不好的。」何文道。2 r5 L, _9 R! S"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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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則這一過程,實則是在閹割人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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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書人自然是越來越多,明理之人,也會越來越多。」何文道,「若是放開對普通人的強來,再沒有了禮法的規規條條,私慾橫行,世道立刻就會亂起來,儒學的徐徐圖之,焉知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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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一種想法。」兩人沿著河岸前行,寧毅笑道,「老子、孔孟在千餘年前,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就是人的精神世界要達到完美的狀態,與物質實際上沒有大的牽連,甚至於物質會對人的圓滿造成影響。這一兩千年,儒學、佛道在修人心的過程上,最終其實都追求棄物慾,社會如何運作,最終的目的,也無非是讓人的心靈圓融,所以後來,儒學摒棄奇巧淫技,怕私慾亂人心。但是……何先生,你沒有私慾嗎?」; T# o. J. p# r' }+ M* j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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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境界自然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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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有,老秦也有。」寧毅道,「真正面對私慾的智慧,不是滅殺它,而是正視它,甚至於駕馭它。何先生,我是一個可以極為奢侈,講究享受的人,但我也可以對其無動於衷,因為我知道我的私慾是如何運作的,我可以用理智來駕馭它。在商要貪婪,它可以促進經濟的發展,可以促使許多新發明的出現,偷懶的心思可以讓我們不斷尋求工作中的效率和方法,想要買個好東西,可以使我們努力進取,喜歡一個美麗女子,可以促使我們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怕死的心理,也可以促使我們明白生命的重量。一個真正智慧的人,要透徹私慾,駕馭私慾,而不可能是滅殺私慾。」8 }0 R# Z1 d% P& w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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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也是儒學的最高境界。」+ L) s( r0 ]' M( Q
 
# I' g% _2 ~! V7 A1 G2 f; Z4 b  「然而路子錯了。」寧毅搖頭,看著前方的鎮子:「在整個社會的底層壓制私慾,講求嚴格的禮法,對於貪婪、革新的打壓自然會越來越厲害。一個國家建立,我們進入這個體系,不得不結黨營私,人的積累,導致世家大族的出現,無論如何去遏制,不斷的制衡,這個過程依然不可逆轉,因為遏制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培養新利益族群的過程。兩三百年的時間,矛盾越來越多,世家權力越來越凝固,對於底層的閹割,越來越甚。國家滅亡,進入下一次的循環,儒術的研究者們吸取上一次的經驗,世家大族再一次的出現,你覺得進步的會是打散世家大族的方法,還是為了壓制民怨而閹割底層民眾的手法?」) d1 V  r( N6 L' x2 N& @3 b0 c' `,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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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是後者。」寧毅道,「儒學這個輪子,已經不可逆地往這個方向滾過去了。我們找一條路,當然要確定,它最終是能到達完美結果的,如果你一時權宜,到最後把權宜當成了目的,那還玩什麼。再者,天地間格物有客觀規律,我的熱氣球已經上天了,鐵炮出來了,這些規律,你不發展,幾百年後,自然有外族拚命發展,開著足以飛天遁地的器械,推著可以開山崩城的大炮來敲你的門。」, d- Y/ d, Y- f/ ^" W2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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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先生既然做出來了,異日後人又如何會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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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儒學求圓融穩定,格物是絕不圓融穩定的,想要偷懶,想要進取,物慾橫流才能促進它的發展。我死了,你們一定會砸了它。」/ D! n4 p$ j, g/ F) w0 P& D
 
. n/ Z& B7 T" f$ V0 e8 q, _  寧毅站在河堤上看船,看鎮子裡的熱鬧,雙手插在腰上:「砸儒學,是因為我已經看不到它的未來了,但是,何先生,說說我幻想的未來吧。我希望將來,我們眼前的這些人,都能知道世界運作的基本規律,他們都能讀書,懂理,最終成為君子之人,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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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X, `4 w" j5 G* d! O* N. z  「如你所說,這一千餘年來,那些聰明人都在幹什麼?」何文諷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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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f; S6 m- R1 L/ [  「我們先前說到君子群而不黨的事情。」河上的風吹過來,寧毅稍稍偏了偏頭,「老秦死的時候,有很多罪名,有很多是真的,至少結黨營私一定是真的。那個時候,靠在右相府下頭吃飯的人實在不少,老秦盡量使利益的往來走在正路上,可是想要乾乾淨淨,怎麼可能,我手上也有過很多人的血,我們盡量動之以情,可如果純粹當君子,那就什麼事情都做不到。你可能覺得,我們做了好事,老百姓是支持我們的,實際上不是,老百姓是一種只要聽見一點點壞處,就會處死對方的人,老秦後來被遊街,被潑糞,如果從純粹的好人標準上來說,剛直不阿,不存任何私慾,手段都光明正大他真是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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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8 }, l6 r. f1 S  「寧先生竟然怨百姓?」# G; J2 F% Q& S5 U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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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怨百姓,但我將他們當成客觀的規律來分析。」寧毅道,「古往今來,政治的系統通常是這樣:有少數上層的人,試圖解決迫在眉睫的社會問題,有的解決了,有些想解決都無法成功,在這個過程裡,其它的沒有被上層主要關注的問題,一直在固化,不斷積累負的因。國家不斷循環,負的因越來越多,你進入體系,無能為力,你下頭的人要吃飯,要買衣服,要好一點點,再好一點點,你的這個利益集團,或許可以解決下頭的一些小問題,但在總體上,仍然會處於負因的增長之中。因為利益集團形成和凝固的過程,本身就是矛盾堆積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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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過程裡,小的利益集團要維護自己的生計,大的利益集團要與其他的利益集團抗衡,到了皇帝或者宰相,有些有抱負,試圖化解這些固化的利益集團,最有效的,是求諸於一個新的系統,這就是變法。成功者甚少,就算成功了的,變法者也往往死無葬身之地。每一代的權力上層、有識之士,想要努力地將不斷凝固的利益集團打散,他們卻永遠敵不過對方因利益而凝固的速度。」0 x3 g, ]( {3 z! o' Q
 
. p6 ]# u/ y9 v8 Y# V" h) \' E+ C  「似何先生這樣的有識之士,大概是幻想著有一天,儒學發展到有識之士夠多,因而打破這個循環吧。可是,只要變革的規則不變,想要變革,就必定得積累另一個利益集團,那這個循環就永無止境。」4 y; T  {5 S( P4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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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將這個當成數學計算,我想,可不可以引入另一個以前從來未曾引入的因子,讓他們自然而然的化解社會的負因,這個最終也只能落在這些普通人身上。」寧毅笑了笑,「當然先得讀書。」4 Z% e; K( w, }( z& X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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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先生建立這些造紙作坊,研究的格物,確實是千古壯舉,將來若真能令天下人皆有書讀,實乃可與聖人比肩的功勳,然而在此之外,我不能理解。」7 i8 a: @7 H8 }: Q  w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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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打個比方,何先生你就明白了。」寧毅指著遠處的一排排水車,「譬如說,那些造紙作坊,何先生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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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 }, i+ b6 h5 U  何文點頭:「這些東西,日日在心頭記著,若然可以,恨不能裝進包袱裡帶走。」5 L5 C0 {* o4 H6 \, |# S+ l* A
 
1 s# b5 o% P0 u/ J, M# p  「造紙有很大的污染,何先生可曾看過那些造紙作坊的排水口?我們砍了幾座山的木頭造紙,排水口那邊已經被污了,水不能喝,有時候還會有死魚。」寧毅看著何文,「有一天,這條河邊處處都有排污的造紙作坊,乃至於整個天下,都有造紙作坊,所有的水,都被污染,魚到處都在死,人喝了水,也開始生病……」+ H0 M& h"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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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會如此!」何文沉聲低喝。% V# I0 o8 e4 {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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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當我打個比方。」寧毅笑著,「有一天,它的污染這麼大了,但是這些廠子,是這個國家的命脈。民眾過來抗議,你是官府小吏,如何向民眾說明問題?」8 H2 d4 h"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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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皺著眉頭,想了許久:「自當如實告知,詳細說明緣由……」# B0 M2 s. S- a2 \4 _3 [# {# \
 
0 R" Y% c5 Q5 W2 z7 |8 t8 ?# {  c+ Z  「那你的上司就要罵你了,甚至要處理你!人民是單純的,只要知道是這些廠的原因,他們立即就會開始向這些廠施壓,要求立即關停,國家已經開始準備處理辦法,但需要時間,如果你坦白了,人民立刻就會開始仇視這些廠,那麼,暫時不處理這些廠的衙門,自然也成了貪官污吏的巢穴,若是有一天有人甚至喝水死了,民眾上街、嘩變就迫在眉睫。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你罪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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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0 V) a) V/ I# i6 R  「……那便只能欺瞞。」' j! L& }* @  [: U7 k$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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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們知道民眾是如此的單純,我們會告訴它,死人是因為其它的一些原因,水污染並不嚴重,朝廷已經在處理,大家要共體時艱。然後朝廷迫使這些命脈速速整改,在民怨沸騰前,讓這些工廠速速脫身。我們當然知道說真話是好事,但面對這樣的民眾,說真話卻只能讓結果一發不可收拾,具體是誰的錯無從追究,但除非承認這樣的規律,否則你如何能找到改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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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看著那些水車:「又譬如,我早先看見這造紙作坊的河道有污染,我站出來跟人說,這樣的廠,將來要出大事。這個時候,造紙作坊已經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我們不允許任何說它不好的言論出現,我們跟群眾說,這個傢伙,是金國派來的壞人,想要搗亂。民眾一聽我是個壞人,當然先打倒我,至於我說將來會出問題有沒有道理,就沒人關注了,再如果,我說這些廠會出問題,是因為我發明了相對更好的造紙方法,我想要賺一筆,民眾一看我是為了錢,當然會再次開始抨擊我……這一些,都是普通民眾的客觀屬性。」% [9 K* W% H; P$ |4 y; [: `
 
7 ^( e  H& M& }  「面對有這種客觀屬性,好惡單純的民眾,如果有一天,我們衙門的衙役做錯了事情,不小心死了人。你我是衙門中的小吏,我們如果立刻坦白,我們的衙役有問題,會出什麼事情?如果有可能,我們首先開始抹黑這個死了的人,希望事情能夠就此過去。因為我們瞭解民眾的心性,他們如果看到一個衙役有問題,可能會覺得整個衙門都有問題,他們認識事情的過程不是具體的,而是混沌的,不是講理的,而是講情的……在這個階段,他們對於國家,幾乎沒有意義。」- K( B9 V: o! W( o0 g/ l' V
 
, v  R$ l& x8 x& \  「但如果有一天,他們進步了,怎麼樣?」寧毅目光柔和:「如果我們的民眾開始懂得邏輯和道理,他們知道,世事最好是中庸,他們能夠就事論事,能夠分析事物而不被欺騙。當我們面對這樣的民眾,有人說,這個紙廠將來會有問題,我們抹黑他,但即便他是壞人,這個人說的,紙廠的問題是否有可能呢?那個時候,我們還會試圖用抹黑人來解決問題嗎?如果民眾不會因為一個衙役而覺得所有衙役都是壞蛋,而且他們不好被欺騙,即便我們說死的這個人有問題,他們同樣會關注到衙役的問題,那我們還會不會在第一時間以死者的問題來帶過衙役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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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的機關,會出現敷衍塞責的現象。就好像老子說了怎樣才能完美,但下至個人,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每天處理幾十件事情,上司要查問,朝廷要求不出問題,那麼,衙門的公人處理問題的原則,將會是選擇最簡單實惠的方法,交待過去就行了,這個現象並不容易改變。如果人民開始變得懂理,這個敷衍的成本就會不斷增大,這個時候,由於人們並不偏激,他們反而會選擇坦白。懂理的民眾,會成為一個吸收負因的墊子,反哺朝廷,主動化解社會的利益凝固,這個過程,是所謂民能自主,也是君子群而不黨的真意。」4 G, t- x8 z! F& ~% E6 N
 
+ d8 I- x5 U0 f; R/ j$ E- P  「要達到這一點,當然不容易。你說我埋怨民眾,我只是期待,他們某一天能夠明白自己處於怎樣的社會上,所有的變革,都是黨同伐異。老秦是一個利益集團,那些固化的地主、蔡京他們,也是利益集團,如果說有什麼不同,蔡京這些人拿走百分之九十的利益,給予百分之十給民眾,老秦,也許拿走了百分之八十,給了百分之二十,民眾想要一個給他們百分之百利益的大好人,那麼只有一種辦法可能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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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先看清楚給我們百分之二十的那個,支持他,讓他取代百分之十,我們多拿了百分之十。然後或許有願意給我們百分之二十五的,我們支持它,取代前者,然後也許還會有願意給我們百分之三十的出現,以此類推。在這個過程裡,也會有只願意給我們百分之二十的回來,對人進行欺騙,人有義務看清它,抵制它。世界只能在一個個利益集團的轉變中變革,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要一個百分百的好人,那麼,看錯了世界的規律,所有選擇,對錯都只能隨緣,這些選擇,也就毫無意義了。」$ K- ^$ C6 P; L; d8 ]+ O( C
 
! ~, F7 ]8 @1 g' `1 f5 b  L  「在這個過程裡,涉及很多專業的知識,民眾或許有一天會懂理,但絕對不可能做到以一己之力看懂所有東西。這個時候,他需要值得信任的專業人士,參考他們的說法,這些專業人士,他們能夠知道自己在做重要的事情,能夠為自己的知識而自豪,為求真理,他們可以窮盡一生,甚至可以面對強權,觸柱而死,如此一來,他們能得人民的信任。這叫做文化自尊體系。」# v- p  m% h7 G* @) E# P
 
" I' J0 Z& [9 S: H4 X  「民眾能懂理,社會能有文化自尊,有此二者,方能形成民主的核心,社會方能循環往復,不再衰竭。」寧毅望向何文:「這也是我不為難你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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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E: x. r( N! q2 n8 [7 B4 `' f  「……怕你達不到。」何文看了片刻,平靜地說。「那便先讀書。」寧毅笑笑,「再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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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31 09:45: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百六十章 無題(下)! v" g/ n8 Q" }! _) _) j.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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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悠悠流過,沿著簡陋的堤防向前走,堤防和田野附近,亦有房舍和小小的打穀場出現了,林木間植期間,不遠處通往市集的道路旁有行人經過,偶爾朝著這邊望過來。寧毅領著何文,朝河堤邊的小院落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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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商業和戰爭促進格物的發展,用生產力的進步,使天下人可以開始讀書,這是肯定要走的第一步。而這條路的最終,是希望民眾能夠掌握道理和邏輯,彌補由上而下革新的不足,使由下而上的監督,可以消化這個社會不斷產生的利益凝固和負因。這中間,當然有非常多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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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笑著道:「我的妻子劉西瓜,非常崇尚將權力交還給個人的這個概念,她試圖使霸刀營的人能夠依靠自我選擇和理智投票來掌握自己的命運,當然,這麼久過去了,一切仍然只能說是處於萌芽狀態,霸刀營的人信服她,隨著她折騰,但這種選擇是不是可以讓人得到好的結果,她自己都沒有信心,而且結果可能是反面的。我並不崇尚現階段的投票自主,經常跟她辯論,她說不過了,就要打我……當然她打不過我,不過這也不好,影響……家庭和諧。」  l' g# {- v+ T- e. g' d+ d4 O0 L

& c4 t1 m4 S5 y& d" G5 F$ ]3 E! X  寧毅話語幽默,何文也笑了笑,他在黑旗三年,自然明白那位霸刀營的劉西瓜擁有怎樣的身手。% W2 e5 j* {: ~5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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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夠讓人進行正確選擇的關鍵點,不在於讀書,甚至不在於知識,一個人即便能將天下所有的知識倒背如流,也不見得他是個能夠正確選擇的人。正確選擇的關鍵,在於邏輯。儒學……或者說所有學問在發展的初期,由於不可能跟所有人說明白一切道理,更多的是讓人形成約定俗成的概念。你要當個好人,你要講道德。『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好人、道德,這是禮還是義……」& b  U7 p. X" k% U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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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說著,何文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寧先生,你這便太過離經叛道!道德乃立人之根本,若無道德,人與禽獸何異!你這話……」* J% T* r3 W9 i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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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為何要與禽獸有異!?」寧毅橫了他一眼,「我今日便要當禽獸,不當人,天上會放雷下來劈我嗎!為何要當好人,為何要有道德,你們說得天經地義,那真的便不能問了!?這是通向邏輯的最後一問!如若道德真天經地義,那生而有之,又何須去學去教,有何需求諸於禮!」: l8 C, `; {0 P$ x* _, N5 j2 y0 c- r

7 w- `2 A" l: T2 D$ @  何文面色陰沉,眉頭緊蹙起來了,他停在原地:「那倒是……想向寧先生請教了!」他來到黑旗軍中,便知道單憑口舌之利幾乎不可能說服寧毅,並且三年的相處下來,對於寧毅,他心中亦有幾分欽佩,此時不願意以口舌硬抗。一如寧毅所說,儒學厲害,畢竟是出了問題,那麼不論他如何敘說儒學的偉大,都無法觸及對方的核心。何文自知要走,便瞭解寧毅心中所思所想後再走,論辯的心思反倒不算熱烈,然而寧毅的這句「為何當好人、為何講道德」卻是真正觸及他的底線的,此時,也變得強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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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 k( ?4 L- L$ ?" K# H  寧毅回過頭來,站在了那兒,一字一頓:「當好人,講道德,最終的目的,是因為這樣做,可以維護所有人長遠的利益,而不使利益的循環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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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沉默了片刻,冷冷笑道:「這世上只有利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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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_2 @) a& w* [  「既然何先生忌諱利益,不妨以需求來代替。人行於世,需求不光是金錢,還有心靈的安穩,有自我價值的實現。自古代人組成社會,開始合作起,合作的本質,就在於滿足人類的各種需求。需求有短期有長期,為了使人與人的合作能夠長期延續,你認為的聖人們,總結出了人與人相處之時需要遵循的各種規律,在後來的發展中,人們逐漸認識更多的,約定俗成需要遵守的規則,我們稱之為道德。」) O/ ]. k* B$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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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學的過往,不能人人讀書,沒辦法將道理解釋到這一步,所以將這些作為不需要討論,只需要遵守的東西傳播下去,幾千年來,人們也真覺得,這些不需要討論了。但它出現的問題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不想當好人,我不講道德了,有老天來懲罰我嗎?我甚至會獲得短期的、更多的利益,慢慢的,我覺得仁義道德,皆為虛妄。」% |  h2 P- }! t6 p" [5 W

+ _0 W9 f" A) k; f  寧毅說完這些,轉身往前走:「過往的道德,教會許多人,要當好人。行,現在好人天經地義了,普通人稍微看見一點『不好』的,就會立刻否認全部的事物。就好像我說的,兩個利益集團在爭鋒相對,互相都說對方壞,對方要錢,普通人能夠在這中間做出盡量好的選擇來嗎。造紙作坊污染了,一個人出來說,污染會出大問題,我們說,這個人是壞人,那麼壞人說的話,自然也是壞的,就不用去想了。如同我之前說的,在世界的基本認知上錯誤到這個程度的普通人,他選擇的對與錯,其實是隨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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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Z& j4 }" `6 @$ t- ^  「當我們能夠開始詢問這個問題,讓道德和好人的關係,反繫於每一個人自身,那他們當然可以做出更正確的選擇來。在現有條件下,能夠讓社會的利益,轉得更久更長遠的,就是更好的選擇。至少他們不會被那些一否皆否的屁話所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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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Z) w; }# d. D  這話一邊說,兩人一邊走進了河堤邊的院落裡。何文知道這處院落乃是屬於集山商會的產業,只是並未來過,進去後也是個尋常的三進院子,幾名賬房模樣的工作人員在外頭走動,院子裡似有一個會議室,幾個工作房間。' H8 z# p; o4 f8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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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指著那會議室道:「在這裡進行過幾次討論,講的是市場發展中的博弈原則。博弈原則的一個大概念是,在一個無數人組成的市場裡,當所有人都能夠為行業本身考慮的時候,大家獲取的平均價值是最高的。社會亦然,當一個社會上所有人都盡量遵守道德時,每一個人能夠獲得的利益,是最多的。這一認知,在後期我們希望可以通過數學方法進行證明,它足以成為一個社會的奠基理論。」  p: Q, |4 \/ j/ b. T!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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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說著這話,何文還沒能理解清楚,卻見他也搖了搖頭:「不過社會的發展往往不是最優體系,而是次優體系,暫時也只能當成說明性的理論來說了,不容易做到,何先生,往裡走……」他這番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的話,似乎也沒打算讓何文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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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中庭,進入最裡面的院子,下午的陽光正靜靜地灑落下來,這院落安靜,沒什麼人,寧毅打開中間的房子,房間中書架林立,中間三張桌子並在一起,幾摞稿紙用石鎮壓在桌子上,旁邊還有些筆墨硯台等物,看起來是個辦公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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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便坐,這個地方來的人不多,我去年秋天回來,每次來集山,也會將這邊一些信得過的,有頭腦的年輕人叫來,讓他們去想,然後寫下一些考試的題目……」% ?, j$ P* _; a! ]6 [. b: B+ b" x2 n

) }  V0 ~* o1 {1 d  @  寧毅指了指桌上的稿紙,何文便將它拿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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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我所說,我不信任民眾現在的選擇,因為他們不懂邏輯,那就促進邏輯。儒家的君子之道,我們現在說的民主,最終都是為了讓人能夠自主,所有的學問其實都殊途同歸,最終,人性的光輝是最偉大的,我妻子劉西瓜所想的,是希望最終,人民能夠主動選擇他們想要的皇帝,又或者架空皇帝,選擇他們想要的宰相——都無所謂,那都是細節。但最為關鍵的,怎麼達到。」' K6 m4 H$ F2 w9 y' ]

6 }8 f' M2 q, J# ?- w  l* f1 J/ f8 r  「那就考試吧。」寧毅抬了抬手,「你手上拿的,是通往公民的通行證……它的廢品和雛形。我們出的這些題目,要求它是相對複雜的、辯證的,又能相對準確地指出社會運行規律的。在這裡我不會說什麼高喊口號就是好人,那麼單純的好人,我們不需要他參與國家的運作,我們需要的是瞭解世界運行的複雜規律,且能夠不氣餒,不偏激,在題目中,求其中庸的人……一開始當然不可能達到。」4 i) l6 T2 j: L) k2 T! J" J

$ t  W4 p; E" ^) H1 E- V" \  何文翻著稿紙,看到了關於「污染」的描述,寧毅轉身,走向門邊,看著外面的光芒:「如果真能打敗女真人,天下能夠穩定下來,我們建起眾多的工廠,滿足人的需要,讓他們讀書,最終讓他們開始投票。參與到什麼事情無所謂,投票前,必須考試,考試的題……姑且十道吧,就是這些指向複雜的題目,不能答出來的,沒有公民投票權。」  W( X5 K  c0 L5 V0 i8 @% n

* J5 h' q. \* R  r2 K+ P$ Q  他偏頭看了看何文:「這場考試,可以討論,可以抄襲,可以在考試之前的一年,就將題目放出來,讓他們去議論。如此一來,第一批的人,只要會寫數字,都能擁有公民的權力,對國家發出聲音,然後每經五年十年,將這些題目根據社會的發展換上幾道,讓社會每一個人都明白這些題目的複雜性,盡量去理解國家運作的基本模型,讓它深入到每一所學校的課堂,滲入每一個文化的方方面面,成為一個國家的基礎。」( `: v' V' I*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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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這些題目,需要千錘百煉,億萬次的討論和提煉,需要凝聚所有的智慧和文化的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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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1 U- }% T5 C. N  何文攥緊了那些稿紙,抬起頭來,咬牙切齒:「這些題目,會讓所有的民眾皆言利益,會讓所有的道德與禮法失衡,會成為禍亂之由!」- V7 r* O7 q! T4 ?. o6 `

! e, N' E8 M+ H: w2 q: I  「是啊,當然會亂。」寧毅點頭,「儒家社會以情理法為根基,早已深入到每一個人的內心之中,然而真正的大同社會,必然以理、法為基礎,以情為輔。人若皆言眼前短視之利,那固然會亂得一發不可收拾,但若這些題目中,每一題皆言長遠之利,它的核心,便會是理法情!『四民』『平等』『格物』『契約』,它們的共同點,皆是以理為基石,每一分一毫,都可以清楚地作分析,何先生,打敗每一個人心裡的情理法,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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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c, d( u: _5 O, X/ Z. b+ @- j  「會天下大亂,一定會天下大亂……」何文沉聲道,「擺明了的,你為什麼就……」' T: R0 D5 s2 M3 K1 @3 }& T% M

3 M  ]5 L6 q+ k7 h8 U/ S) m  「當然會亂。」寧毅再度點頭,「我若失敗,無非是一個一兩百年興替的國家,有何可惜的。然而有關人民自主的嚮往,會鐫刻到每一個人的心中,儒家的閹割,便再也無法徹底。它們時時會像星星之火般燃燒起來,而人欲自主,只能以理為基,成功失敗,我都將落下變革的起點。而只要留下了格物之學,這份變革,不會是空中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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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的每一代,要說變革,都是由上而下。要由上而下,一定是黨同伐異,唯有將利益本身繫於每一個民眾的身上,讓他們切實地、有效地去捍衛他們每一個人的權益,所謂的君子群而不黨,才會真正的出現。到時候你作為官員,要做事,他們會將力量借給你,他們會成為你正確主張的一部分,將力量借給你,以捍衛自身的利益,不會追求過分的回報。這一切都只會在民眾懂理的基數達到一定程度以上,才會有出現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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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吸了一口氣:「何文,你能夠看清楚這中間的複雜和混亂,當然是好的,然而,儒家的路真的還要走嗎?走出這片山嶺,你看到的會是一個越來越大的死結。孔子說,以直報怨,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批評子路受牛,他說,大家懂道理、講道理,世界才會變好。生產力不夠的時候權宜了快兩千年了,格物會推進生產力,給予一個不再權宜的可能性。該走回來了。」3 P0 n3 a7 `* U3 Q# t8 ^% I

. s; v3 ?' I- q/ c  「我的學生,在實用之學上很不錯,但是在更深的學問上,仍嫌不足。這些題目,他們想得並不好,有一天若打敗了女真人,我可以召集天下大儒博學之士來參與討論和出題,但也可以先做起來。華夏軍中已經有些儒生在做這件事,大都在和登,但肯定是不夠的,十年二十年的提煉,我要求十道題,你若想得通,可以留下來出題。若你想不通,但仍舊願意為了靜梅留下,你可以盡你所能,去辯駁和反對他們,將這些出題人統統辯倒。」0 Q8 u. R6 j1 I6 y6 ^% R2 I

3 o  q/ F$ ^7 h* R. A8 t  「若這兩個可能性都沒有。」寧毅頓了頓,「那便回家吧,祝你找到儒家的路。」$ t( s' n4 c, A6 ?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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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拿著那稿紙,在空中晃了晃,目光嚴厲,寧毅笑笑:「你臨走之前,無非想知道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都誠懇地告訴你了,多想想吧。如果你要辯倒我,歡迎你來。」他說完,已經有人在門邊示意,讓他去參加下一場會議,「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如果可能……好好對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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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c0 N3 }8 F- F  寧毅從這裡離開了,房間外還有華夏軍的成員在等待著何文。下午的陽光穿過房門、窗稜射進來,塵埃在光裡起舞,他坐在房間的凳子上翻看那些粗糙又拗口的題目,由於寧毅要求的複雜,這些題目往往晦澀又拗口,往往還有各種塗改的痕跡,稿紙中也有寫廢了的一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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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格物學的基本理念及對人類生存的世界與社會的觀察,可知此項基本規則:於人類生存所在的社會,一切有意識的、可影響的變革,皆由組成此社會的每一名人類的行為而產生。在此項基本規則的主導下,為尋求人類社會可切實達到的、共同尋求的公平、正義,我們認為,人生來即具備以下合理合法之權利:一、生存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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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2 \& m6 K, C# j8 f' C, [. n7 X) t  這篇東西像是隨手寫就,字跡潦草得很,也或許因為這些東西看起來像是拗口的廢話,寫它的人沒有繼續寫下去。何文將他與其他的廢題都大概看過了一遍,腦子裡亂糟糟的,這些東西,明顯是會造成巨大的災難的,他將稿紙放下,甚至覺得,儒學可能真的會被它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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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這個院落,回到學校,他收拾起東西,不打算再在學校繼續授課了。這天傍晚抱著書本回家時,有人從旁邊撲出來,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何文武藝高強,此時精神恍惚,只是微微擋了一下,整個人被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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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7-1-31 09:45:4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六一章 血雨聲聲及天晚 豪雲脈脈待圖窮(上)2 B" o* B% V  P. n! W& D. ^4 [2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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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暈頭轉向,人聲喧鬧。側面衝出來,給了何文一拳的乃是曾經林念的弟子魏仕宏,也是林靜梅的師兄。當初何文被識破抓起來後,他許是受到了眾人的警告,未曾來與何文為難,如今卻再也忍不住了。0 a& C0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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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仕宏的破口大罵中,有人過來拉住他,也有人想要跟著過來打何文的,這些都是華夏軍的老人,就算許多還有理智,看起來也是殺氣沸騰。隨後也有身影從側面衝出來,那是林靜梅。她張開雙手攔在這群人的前面,何文從地上爬起來,吐出口中被打脫的牙齒和血,他的武藝高強,又同樣經歷了戰陣,單打獨鬥,他誰都不怕,但面對眼前這些人,他心中沒有半分鬥志,看看他們,看看林靜梅,沉默地轉身走了。0 Z1 H8 F. r" z3 _9 ]1 L* Y$ C
 
: x% G9 b: Q0 b  何文是兩天後正式離開集山的,早一天傍晚,他與林靜梅詳談告別了,跟她說:「你找個喜歡的人嫁了吧,華夏軍中,都是好漢子。」林靜梅並沒有回答他,何文也說了一些兩人年齡相差太遠之類的話語,他又去找了寧毅,寧毅只說:「我會讓她找個好男人嫁掉,你就滾吧,死了最好。」寧立恆看似沉穩,實際上一生強悍,面對何文,他兩次以私人態度請其留下,明顯是為了照顧林靜梅的父輩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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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 J- Z3 l) e; P' ^  何文沒有再提起理念。* K3 Q& g) |! U% }; r
 
: _$ F. u9 v1 L* w3 X  他孤身只劍,騎著匹老馬一路東行,離開了集山,便是崎嶇而荒涼的山路了,有彝族村寨落於山中,偶爾會遠遠的看到,待到離了這片大山,便又是武朝的村莊與城鎮,南下的難民流離在路上。這一路從西向東,曲折而漫長,武朝在許多大城,都顯出了繁華的氣息來,然而,他再也沒有看到類似於華夏軍所在的城鎮的那種氣像。和登、集山猶如一個古怪而疏離的夢幻,落在西南的大山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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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b% @# L1 B5 v; Z2 L  這一日,他回到了蘇州的家中,父親、妻兒歡迎了他的回來,他洗盡一身塵土,家中準備了熱熱鬧鬧的好幾桌飯菜為他接風洗塵,他在這片熱鬧中笑著與家人說話,盡到作為長子的責任。回想起這幾年的經歷,華夏軍,真像是另一個世界,不過,飯吃到一般,現實終於還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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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 d2 x. z5 Q  趕來的官兵,慢慢的圍困了何府。: m' w- s. T7 p3 E, c( y! T.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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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的,說得清楚。」他安慰了家中的父親和妻兒,然後整理衣冠,從大門那邊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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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l$ S0 d! I$ ]; o, A  何文的事情,在他隻身離開集山中,逐漸的消沒。逐漸的,也沒有多少人再提起他了,為了林靜梅,寧毅等人還為她安排了幾次相親,林靜梅未曾接受,但不久之後,至少情緒上,她已經從悲傷裡走了出來,寧毅口中大言不慚地說著:「誰年輕時還不會經歷幾場失戀嘛,這樣才會長大。」暗地裡叫小七看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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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歸於生活,這個春天,華夏軍的一切都還顯得尋常,年輕人們在訓練、學習之餘談些虛無的「理念」,但真正撐起整個華夏軍的,還是森嚴的軍規、與過往的戰績。0 ]5 J; {8 R8 C" n  ^" i' t
 
2 \& c3 g4 \/ t; ^/ X2 j) _4 x  四月裡,一場巨大的風暴,正由北方的大同,開始醞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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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F7 ~# r4 v: A! `7 W- w/ y  沉悶的雷聲走過天際,雲層黑壓壓、低沉沉的,似有雨來。' d% Q0 m6 \* i9 T. _
 
" _5 x9 ^; Z3 a( l# C/ O  大同梅花棧菜市東集口人頭攢動,過往的來人看著不遠處那巨大的檯子,有哭聲從那上頭傳來,亦有衙門差官,大聲地宣讀著一份佈告。更遠一點的地方,穿著毛氈華服的金國大員們俯瞰著這一切,偶爾交頭接耳。一群唸經文的法師在旁邊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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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行刑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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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木台之上,除了圍繞的金兵,便能看見一大群身著漢服的男女老少,他們大都身材瘦弱,目光無神,許多人站在那兒,眼神呆滯,也有恐懼者,小聲地哭泣。根據官府的告示,這裡一共有一百名漢人,其後將被砍頭處死。  E3 p. _* l* ]5 g: h
 
3 H- Y5 [4 z6 N8 O( y: n  因為這場行刑,人群之中,大多亦是竊竊私語的聲音。一人犯事,百人的連坐,在最近幾年都是不多見的,只因……" Q$ S- i9 V, ~% N
 
" c4 }8 k- H. Y( C- a  「……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兩度刺殺粘罕大帥,那人真是……」2 V! c+ u3 V/ N/ V; d& c$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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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得厲害啊,那天從長順街一路打殺到東門附近,那人是漢人的厲鬼,飛簷走壁,穿了好多條街……」# }4 V1 V& {6 J8 {4 x8 t# W
 
% m& v% K* p' }4 b  「……擋不住他,零零總總死了有幾十人……手下不留情啊,那惡賊全身是血,我就看見他從我家門口跑過去的,隔壁的達敢當過兵,出來攔他,他媳婦就在旁邊……當著他媳婦的面,把他的臉一棒就打碎了……」4 g; a! S, P1 c' l%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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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是沒攔住,城裡沸沸揚揚的,搜了半個月,但前兩天……又是長順街,衝出來要殺大帥,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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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 o6 p+ _/ ~1 i9 d$ k' Z  「……是漢人那邊的惡鬼啊,殺不了的,只能請動幾位上師來收魂,你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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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漢狗,確實該殺光……殺到南面去……」- E* a) x$ f8 R! J% o* o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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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細細碎碎的語言裡,能夠拼湊出事情的因果來其實如今在大同的人,也極少有不知道的。三月二十三,有刺客孤身刺殺粘罕大帥未遂,狼狽殺出,一路穿過鬧市、民宅,幾乎驚動半坐城市,最終竟然讓那刺客跑掉。後來大同便一直戒備森嚴,私下裡對漢人的搜捕,早已枉殺了百十條性命。大同的官府還沒想清楚該如何徹底處理此事,等著女真的捕快們抓到那刺客,誰知四月二十,那名刺客又突兀地出現,再刺粘罕。! H) Q3 c, M4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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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不屈不饒的精神倒還嚇不倒人,然而兩度刺殺,那刺客殺得一身是傷,最後借助大同城內複雜的地形逃跑,竟然都在千鈞一髮的情況下僥倖逃脫,除了說鬼神庇佑外,難有其它解釋。這件事的影響力就有些糟糕了。花了兩天時間,女真士兵在城內抓捕了一百名漢人奴隸,便要先行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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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A! O& x; [: F' Y7 X! @% N  這是為懲罰第一撥刺殺的處決。不久之後,還會為了第二次刺殺,再殺兩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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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2 `3 K; V: `  反抗自然是沒有的,靖平之恥十年的時間,女真一撥撥的抓捕漢人奴隸北上,零零總總大概已經有百萬之數。反抗不是沒有過,然而基本都已經死了,最為非人的待遇,在奴隸之中也已經過了一遍,能夠活到此時的人,多數已經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和念頭,第一批的十個人被推上前方,在人群前跪下,儈子手舉起鋼刀,砍下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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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9 h7 s6 Y. Z- O$ @! Z  血腥氣瀰漫,人群中有女人摀住了眼睛,口中道:「啊喲。」轉身擠出去,有人靜靜地看著,也有人談笑鼓掌,破口大罵漢人的不識好歹。這裡乃是女真的地盤,最近幾年也已經放寬了對奴隸們的待遇,甚至已經不許無故殺死奴隸,這些漢人還想怎樣。' N; S$ w: D6 v3 C4 \3 j+ }8 b;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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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批的十個人又被推了上來,砍去頭顱。一直推到第八批的時候,下方人群中有一名中年女人哭著走上前,那女人容貌中等,或是在大同城內成了**,衣著陳舊,卻仍能看出些許風韻來。只是雖然在哭,卻沒有正常的哭聲,是個沒有舌頭的啞巴。' }( x, f) j( A( l! @! g. ^
 
/ X/ G9 B% `# B9 Z% V% y  上頭有她的兒子。* c/ t2 c$ f" W7 [+ |
 
, v7 H5 i* J6 i  金國南征十年,百萬人北上,悲慘之事無數,人們來了這裡,便再沒有了自由之身,縱然母子,往往也不可能再在一起。只是後來女真人對奴隸們的政策相對放鬆,極少數人在這等苟延殘喘之中才找到自己的親族。這沒了舌頭的女人哭著向前,便有金兵挺過來,一刺進女人的肚子,上頭一名神色木然、缺了一隻耳朵的年輕男子叫了一聲「娘」,儈子手的刀落了下來。" h- }7 C8 k! `8 Y2 s  f. W4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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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同府衙的總捕頭滿都達魯站在不遠處的木樓上,靜靜地看著人群中的異動,如鷹隼般的眼睛盯住每一個為這副景象感到傷心的人,以判斷他們是否可疑。0 {; r( Q  c7 u4 d#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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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都達魯的父親是跟隨阿骨打起事的最早的一批軍中精銳,曾經也是東北林海雪原中最好的獵人。他自幼跟隨父親參軍,後來成為金兵之中最精銳的斥候,無論在北方征戰還是對武朝的南征期間,都曾立下赫赫功勳,還曾參與過對小蒼河的三年圍攻,負過傷,也殺過敵,後來時立愛等人倚重他的能力,將他調來作為金國西面政治中樞的大同。他的性情冷酷剛毅,目光與直覺都極為敏銳,殺死和抓捕過許多無比棘手的敵人。+ \" ~  N8 N. ?% F9 D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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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他本在城外督辦其它事情,回城後,方才參與到刺客事件裡來擔任抓捕重責。第一次砍殺的百人只是證明己方有殺人的決心,那中原過來的漢人俠客兩次當街刺殺大帥,無疑是處於置身死於度外的義憤,那麼第二次再砍兩百人時,他恐怕就要現身了。即便這人無比隱忍,那也沒有關係,總之風聲已經放了出去,倘若有第三次刺殺,只要見到刺客的漢奴,皆殺,到時候那人也不會再有多少僥倖可言。- J2 @( \" x8 Z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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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十人被推上木台,跪下,低頭……滿都達魯瞇著眼睛:「十年了,這些漢狗早放棄反抗,漢人的俠士,他們會將他當成救星還是殺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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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手不屑地冷哼:「漢狗懦弱至極,若是在我手下當差,我是壓根不會用的。我的家中也不用漢奴。」0 k7 x; r! L# c1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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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立國已久,積累深,總有些遊俠自幼練武,你莫要小看了他們,如那行刺之人,到時候要吃虧。」2 y" y9 `! X) Q& p4 M  O; \)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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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頭,這樣厲害的人,莫不是那黑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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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人已經殺光,下方的人頭堆了幾框,薩滿法師上前去跳起舞蹈來。滿都達魯的副手說起黑旗的名字來,聲音微微低了些,滿都達魯抬著頭:「這來歷我也猜了,黑旗行事不同,不會這樣魯莽。我收了南方的信,這次行刺的人,可能是中原赤峰山逆賊的大頭目,號稱八臂龍王,他起事失敗,寨子沒有了,到這裡來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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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v* t8 \# I1 o" |  「一方之主?」* b& x+ [- O8 k2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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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賊之主,喪家之犬。只是小心他的武藝。」) W. T) N7 d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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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都達魯平靜地說道。他不曾小看這樣的百人敵,但百人敵也不過是一介莽夫,真要殺起來,難度也不能說是頂大,只是這邊刺殺大帥鬧得沸沸揚揚,必須解決。否則他在城外追尋的那個案子,隱約關係到一個外號「小丑」的古怪人物,才讓他覺得可能更為棘手。4 b. q3 v. }; ^+ |; v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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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步來,總會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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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q+ E) r6 C4 U  滿都達魯曾經置身於無敵的軍旅當中,他身為斥候時神出鬼沒,每每能帶回關鍵的訊息,打下中原後一路的摧枯拉朽曾經讓他感到枯燥。直到後來在小蒼河的山中與那名為黑旗軍的勁旅對決,大齊的百萬大軍,雖然良莠不齊,捲起的卻委實像是滔天的巨浪,他們與黑旗軍的兇猛對抗帶來了一個無比凶險的戰場,在那片大山裡,滿都達魯幾度沒命的逃跑,有幾次幾乎與黑旗軍的精銳正面碰上。2 L' P! @5 G' u4 F& L1 u
 
# [0 z8 w" Z4 h  他是斥候,一旦置身於那種級別的士兵群中,被發現的後果是十死無生,但他還是在那種危機之中活了下來。依靠高超的隱匿和追蹤技巧,他在暗中伏殺了三名黑旗軍的斥候,他引以為豪,剝下了後兩名敵人的頭皮。這頭皮眼下仍舊放在他居住的府邸大堂之中,被視為功勳的證明。* u/ t9 `. d" b; B1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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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因為捲入後來的一次戰鬥而負傷潰逃,傷好之後他沒能再去前方,但在滿都達魯看來,唯有這樣的交手和捕獵,才是真正屬於英雄的戰場。後來黑旗兵敗西北,據說那寧先生都已死去,他便成了捕頭,專門與那些最頂尖最棘手的犯人交鋒。他們家祖祖輩輩是獵人,大同城中據說有黑旗的探子,這便會是他最好的獵場和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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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處理完手頭的獵物,或許還要等待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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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都達魯的目光一遍遍地掃過人群,最後終於帶著人轉身離開。% R2 C* J.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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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轟的一聲,又是雷聲鳴動。' z! t8 g# n5 [- z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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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人群裡,湯敏傑微帶興奮,笑著看完了這場處刑,跟隨眾人叫了幾聲之後,才隨人群離去,去往了大造院的方向。7 S, j3 ]* F# _' K6 Q9 P/ g! P
 
/ L- ?6 K# F" K0 @, i  不久之後,暴雨便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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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7 e# g8 G  G* [( C+ E  嘩啦啦的,初夏的暴雨在元帥府的屋簷下織起了水的簾子,中庭已經滿是雨水。完顏希尹希尹站在大廳門外的廊道上看著這一片大雨,大雨中的山石和銅鼎。後方的廳堂當中,已經有一些人到了,這些皆是大同政治中樞的核心成員,銀術可、拔離速、完顏撒八、高慶裔、韓企先、時立愛等等,不時有人來與他打招呼。& i! z+ U! y5 i, h* I% O
 
9 A1 H3 P& i8 u8 j8 h4 q( h* S' V  不多時,完顏宗翰龍行虎步,朝這邊過來。這位如今在金國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豪雄笑著跟希尹打了招呼,拍拍他的肩膀:「南方有言,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谷神好心情在這裡看山水啊。」/ V5 @: I7 V/ L
 
0 o7 Q8 L5 t$ W) |0 q+ c* y  希尹笑著拱拱手:「大帥也是好心情,不怕禍事將至麼。」7 T# ^) B2 g-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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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帥坦坦蕩蕩,有何禍事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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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c& J1 I% O& g( t' ]0 I  宗翰不在意地一擺手,隨後與希尹相攜而入。7 P/ U# d9 c) g& m$ \$ o$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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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座之後,便有人為正事而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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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O5 f: ^& X* o7 ^& |5 F0 y7 g4 q% g  「陛下臥床,天會那邊,宗輔、宗弼欲集結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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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h% l+ G" J9 l9 F+ T  「……圖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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