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六章 仁善之家 天下福祉
. z$ i* q0 r0 b6 s r3 W. h9 g5 B
# \, _$ t) |: K. M3 c7 E 景翰十一年十月初一,寒衣節。* V4 {" D' A" B- B
8 B* F9 g5 ]! }6 C7 Q 立冬剛剛過去不久,秋天的溫度,還沒有完全降下來,但深秋過去的景色,已經愈見蕭索了。原野上的稻子早已收完,樹木正在落盡最後的葉子。山嶺之間,也已經褪去秋日壯麗的外衣,將顏色變得灰敗凝重。大河濤濤,河邊的道路村莊,此時也都有著破敗的景象。一支船隊,此時沿著淮河而下。% y$ o( _8 L4 ^' q7 u7 O2 c2 F( h$ S
4 o7 j# t6 t; p& A7 {
船隊由六艘船組成,或許因為有官家背景,每一艘船隻之上,都有官兵守著,而由於運送的貨物沉重,船的吃水線也委實不淺。最前方那艘大船之上,一批穿著富貴的年輕人正在船舷上往岸邊看,另有一個年輕人,正在與眾人說話。( O8 D6 r+ e( _' s( e9 a
, _" c5 v0 e, Y5 R& _5 O “前方不遠,大家便能看到那個村子,村子邊有個觀音菩薩的像,今年水患,大水淹了村子,觀音像也倒了。但是後來沒糧,不少人還是過來拜觀音,官府每日裡便在那邊施粥,我前幾天從這裡返回,看到有不少人……”1 r) K: _5 U! K; x
: D0 F! b7 v( R. s# J6 f 大河往前,轉過前方小小的拐角,便看見了那邊的斷壁殘垣,原本的村子,如今已經毀了,只剩下一截截的矮牆,村子邊的觀音像斷作兩截,一截栽在泥土裡。村裡村外的有許多人,衣衫襤褸瘦弱不堪,也有隨身帶著大小包裹的,河邊有個檯子,此時便正在施粥,一艘官船停在旁邊。
! @& Q( |) }# f$ s2 s5 y% L1 B2 L' C1 _2 G8 i& K# R
令人窒息的嘈雜聲從那邊傳過來。$ O1 B9 j& M( U8 j. h0 x# T; |% j
& O! }" v7 \4 ~; Q 饑餓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但當他反映出來時。卻並不會讓人歇斯底里,因為歇斯底里的力氣已經沒有了。此時還沒到放粥的時候,這些饑民聚集在村莊內外,或坐或臥,大人抱著孩子,丈夫擁著妻子,一家人則往往互相依偎在一起,連說話的力氣也不多。但由於人群聚集,少數的孩子,仍舊會哭。也有少部分的大人會哭喊出來。在這一片人群當中。形成的氣氛,卻是足以讓人感到頭皮發麻的。6 N- N* K# f6 D8 c9 `: p
) d* F" I! v2 Y, ]
船上的貴公子們看著這一幕,有些沉默,也有人低聲說:“早兩年我們那也鬧過饑荒……”: h7 t; V; \5 z2 d X+ Q6 E* D
9 w( o9 N4 G. v0 T “諸位倒也不用為此情景太過難過。此時雖然官府賑災糧不多。但這些人中。還沒怎麼出現餓死的,只是難以吃飽也就是了。”那年輕人適當地開口安慰,隨後道。“只是這天氣眼見著要開始變冷,而附近的糧價,已經漲到三十六兩每石了……”
" ~1 G2 | {) ~7 t/ T! q
$ m0 B& L7 P3 w1 Q9 X9 l( I “哼,若是下起雪來,三百六十兩都漲得去!多少人過得了這個冬!”有人粗聲粗氣的哼了一句,那是人群中一名樣貌惇厚的男子,他雖然衣著不錯,但看起來就是常常下地做事,有一把子力氣的人。說起這個,眉宇間有些陰沉。4 w2 B( t. l. ?. k" ~3 O; F
4 r, B( |' V: z% k. s6 }
眾人多半也能想到這點,也是此時,一名原本在船弦邊站著的頗有風度的公子走過來:“此次我濮陽家運過來的,一共有五百石米糧,我願捐出其中三百石,賑與這些人,另外兩百石低價賣了,收回成本,此後我濮陽家正在採購的一千五百石米糧,也比照此例辦理。”說話這人,卻是江寧濮陽家的接班人濮陽逸。
! c( ?, h8 f) X6 g8 O0 k2 A1 ^( g
他這樣一說,人群中立刻有人道:“我家的全捐!”7 Q/ O+ A3 V# g3 y) U! n
( n9 \& R3 C3 s- Q' ] 此時還要有人效仿,那先前說話的年輕人連忙揮手:“諸位!諸位!請聽在下一言。諸位的心意,想必災區的這些百姓都會心懷感激,但聽在下一言,捐不得。”
- w: @9 I! R: |7 u+ |' I4 q+ h& w5 h: ]& v, E: s
他見眾人朝這邊望過來了,才繼續說下去:“此次臨行之時,我家東家就曾反覆強調,此次賑災,關鍵不在於給官府多少糧,而是要將糧價真的打下去,此次運過去的米糧,越多越好,而且一者只能賣,二者還不能真的賣價太低。此事歸城裡的何大人決定,但在下覺得,糧價三十六兩,咱們恐怕就只能降到三十兩左右,待打到三十兩了,才能繼續往下降。諸位若將糧食以幾兩一石的價格賣出,在下保證,不出一日,其中的九成,就會全都被屯糧的商販大戶吃下肚去,那樣非但於事無補,反倒是助長了那些人的氣焰。”& ], Z |7 U8 Y" L$ Q% x
: Z- ~4 ^6 `5 }, p, {+ u
這道理眾人倒也想得到,年輕人頓了頓:“不過,諸位此次過去,有些事情,恐怕何大人還是會請眾位幫幫手,這次災情擴大,城裡賑糧,人很有些不夠,有幾次差點還造成了混亂傷人的事。眾位公子過去的這幾日,不妨到城外幫忙親手施些粥飯。何大人跟我家東家都曾說過,既然來了,能親手做一做,意義是不同的。何大人也一定會保證諸位的安全,這個可以放心。”% ~ p3 a( l, `, R
1 L0 O3 J0 F& b- k8 L7 f
一旦災情擴張,城市中必然會閉了城門,到城外施粥,是有一定危險的。眾人心中原本也有些嘀咕,但聽年輕人說起這個,當即便有人道:“能過來幫忙,我等豈會擔心那種事!”; L! ~ [) Z3 [3 W6 M5 \$ X
% I3 n5 s) Y# M/ X$ _ N9 R 那年輕人笑了笑:“當然,諸位這幾日在城外施的粥飯,卻得從諸位此次帶過來的糧食裡出了。”
# @% h( I4 t# j( V" Z6 T
2 c" [- i6 _- r 人群中有人大笑:“那我便多待幾日,把我帶來的啊,全都施了算了!”& T& L: c3 k) ]. S8 L2 e2 Q
7 R# J' [- g/ {# Y2 Z V% q+ ? 濮陽逸道:“既然這樣,那我三百石的約定還是不變,這幾次賣出價格的六成,我回到江寧之後,再買成糧食或冬衣,糧食賣回這裡,冬衣捐了。我看這天氣,他們也是很需要這個的。”
7 f2 V1 U- b: L
6 a% X& P/ k( V9 l/ e4 c 他這番話引起了眾人的議論,此時甲板上的氣氛還是稍稍活躍起來。那年輕人也就不再多說,悄悄往一旁退去。濮陽逸在人群中以目光的餘暉悄然跟隨著他,看著他在船舷的一側,拿出一本書來,抽空的看幾句。這一次的運糧,對於濮陽逸來說,只是單純的商業行為,並沒有過多的興奮,事實上,人群中也有一小部分的人,是這個樣子的。往淮南過來的這一程,能賺多少錢。對他來說意義都不大,反倒是這個年輕人,是一路上令他頗為注意的。* ~1 [2 f. V! L; p
/ x& q2 \" ]- ^ {- H {
這一次由官府主導,成國公主府牽線的賑災行動中,有一股力量,是始終在背後活動、操縱著的。濮陽家作為江寧第一豪商,他能夠知道,這一切來自於北面的右相府,而在更深處,他卻看到了那位十步一算寧立恆的影子。4 N1 W8 b1 `( {( |$ h
8 e7 `, b. E, i
聯絡眾人集中。安排行程、住宿。一路上跟眾人協調各種事情,談天說地,雖然很大一部分是康賢那邊事先的安排,但一直以來與所有人接觸的。是這個名叫唐文的年輕人。幾日以來的接觸。他與所有人都打成了一片。而在談話當中,有意無意的,對方總是在影響著他人的同情心。敵愾之心。
# F8 m9 Y9 `# M v0 ?9 G! g7 `( X6 W" F2 C: S5 P- p
當然,眾人在離開江寧之前,成國公主與康賢曾經接待過這些人,為眾人做好事的心思做了渲染。而在這一路上,那年輕人也在巧妙地帶動大家的心情,一方面確定可以賺錢,另一方面又能煽動眾人的惻隱,反覆告訴他們,這一程是在做好事。告訴他們那些無良商販是如何害人的,有多少人將會被餓死,告訴他們被餓死的人有多麼悽慘,偶爾也說起好幾個關於窮苦人的故事,關於富人種善因得善果的故事。* S) H# D& s8 m- H
! G( r5 S- N+ {2 C/ F4 p; J
跟過來的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只是鄉下中小地主家的子侄。他們家中或許有糧食,但見識是不多的,有些讀了書,最後也沒能考進官場去。康賢的一番接見,跟他們說了災情,再大大的讚揚了他們,已經讓他們榮耀得找不著北。隨後這裡又是一路引導、渲染。若非是這一系列手段的環環相扣,他們此時也未必會說出要將所有糧食都賑掉的話來。甚至於濮陽逸還在懷疑,方才經過的那個賑災地點,是否都是對方的有意安排。
5 B% j0 _/ N4 g+ q* y% _# j J" F. Y: X/ q1 d9 p
他方才說出以六成糧食賑災,只是湊趣。這一路上,他看著那年輕人的行動,看著他偶爾躲在一旁抽空看書,默默背誦,竟然只是一本書院裡學生蒙學時的四書入門。他就確實的好奇起來,如果說北面的那隻手真的在遠遠的操縱著這一切,那麼……他到底是怎麼培養出這樣的年輕人的……
9 Z- r1 q E) m3 ]' u
. G5 K, G# G0 p5 k. ^4 t 濮陽逸在觀察著這一切的同時,船隻二樓微微開了一條縫的窗戶裡,也有一雙眼睛在朝下方望著。那是船上載著的真正的貴人,濮陽逸之所以願意湊趣幫忙,很大的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她的存在。9 f- R, e' b% o0 c0 C6 c( i: e7 c
9 u: q! W. S# I3 l' j
窗戶後方,是一個充滿貴氣的少女的面孔,這幾天裡,她也在默默地觀察著一切的變化。8 k" y" U5 E* L% _' D) E
- m1 F, Z- s$ J2 L, G' e) m
“北面派來的這個人,做的不錯啊。”或許是因為災情的嚴重,周佩的眉宇間帶著些許的憂鬱,但在此時,還是輕輕的笑了笑。" p" [* z( x# I; M) }3 z0 c6 D. @
, i6 o! N" e* @4 x' L 這一天,淮南的糧價,是三十六兩一石,哀鴻遍地。1 t; u, t6 c Y% X/ s
7 W# C( Y3 d# p0 W/ O 南面如此,與這裡相對的北面,也有著類似的情況。立冬一過,災區的緊張氣氛,已經綳成了一根弦。半個月前,坐鎮京城的寧毅已經操縱著第一批糧食的進入,但此後的變化,作為普通的百姓,並沒有太多可以感受得到的。乞丐與流民開始往城市聚集,吃不上飯的越來越多,大家都在找糧食。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善心人士,還是有的。
2 L% p* r2 X9 ~7 n! F7 R+ P, y* h7 C
河東路汾州,孝義縣,大戶郭家的宅院外,上千人都在聚集,十口大鍋一字排開,將熱騰騰的米粥施給過來的饑民。拿到了粥飯的饑民匆匆地喝,走開之前,半數也都會道謝。+ F; L; v/ q* G7 ?/ E
" M" r8 ~$ g" Z1 B+ I
孝義縣,貞觀年間因郭興有孝義而得名,此時的郭家難說是不是由唐時傳承下來,但郭家的善心,確實是十里八鄉,有口皆碑的。' b! J8 v9 n# Y" @4 Y6 E, j
! _( b& ?" M: \/ O4 I" h
院裡院外,是兩個世界。; h# ]& @& N( d, r$ p/ r
4 Z1 R# X6 E1 M, t1 { 高高的院牆阻隔了喧囂,李頻坐在廳堂之上,正在喝茶,等待著郭家家主郭明禮的出來。不久之後,五十多歲的郭家家主來與這位新上任的轉運副使行禮問好,李頻對他在外面的善行表示了感謝,對方也自謙了幾句。
- t ?( V5 s5 F8 s! f+ k
. g8 r7 _( D6 j; b& b- A9 X R “實不相瞞,郭老爺,本官這次過來,是為了外面糧價的事情。”2 W. w: Z1 I L4 g
! N. U3 g9 W' O; E, [: E% p 李頻言語溫和,對方也陪著笑:“呃,不知此事……與郭某有何關係。”: y' _4 V/ |& W1 [3 L& o
7 T$ G: O# e$ m3 y8 J! B “郭老爺也知道了,朝廷不能這樣讓糧價漲成這樣,我們已經在運糧過來了。如今外面的糧價,我們前段時間打了一下,你也看到了,壓在了三十兩,還要繼續壓一壓。下一輪,我們希望糧價是二十五兩,到時候希望郭家的糧食,也這樣賣。郭老爺,糧價二十五兩一石,平時的十倍。夠賺了。您說呢?”2 c+ E+ r- X+ e% U
; o3 z5 p \3 u( i% Q
那老人慌張起來:“大、大大、大人,小老兒……不明白啊,小老兒……這每月賑災施粥,都要出去數百石的糧食。這冬天還有數月。糧價……跟小老兒有什麼相干啊。”
0 f/ [. B9 [4 A/ A$ g9 T: t
" Q/ `6 V! p& ] 李頻喝了口茶。也微笑著拱了拱手:“郭家善心,向來有孝義之名,李某向來是佩服的。此次災情至此,郭家能拿出這麼多糧食來,一待事了,本官必定奉上牌匾,敲鑼打鼓,親自送來府上。但糧價跟郭家也是有關係的,我知道郭家有糧,汾州一帶的糧食,以你們郭家為首,你們不賣,大家都在看著,這樣不太好。”+ X/ H: D! d8 D& G2 a
6 r2 P* f. B. N$ A- w
“大人冤枉啊,他們不賣跟小老兒有什麼關係,大人您……小老兒都已經出了這麼多糧食了,大人您……沒這個道理啊。”
1 m3 x6 L: A. |0 @6 ~
/ @" v7 |! |7 [ “道理看怎麼說了,你不吝施粥,卻決不賣糧。國朝是有法令的,囤貨居奇,私抬價格,我可以辦你,但我看郭家有一份善心,本官向來尊重善心人,因此只好親自來說。”
& s" L, n2 L$ C! Z9 l3 L+ p2 |
# L) Y/ T6 r8 b 李頻目光溫暖,那老人猶豫半晌,終於咬了咬牙:“大人,這……這說不過去的,什麼囤貨私抬價格,大人,小老兒沒有將糧食放到外頭去高價賣,這就不算私抬啊。而且糧食……小老兒家大業大,很多人跟著吃飯,家裡放點糧食,都是為了備荒年,而且這糧食也有家裡各位股東、族人的份子,大家不點頭,小老兒怎麼敢私自拿去賣啊。大人體諒啊……歷年災荒,也沒有官府非逼著賣糧的啊,大人,小老兒願意捐糧、捐糧……”
& D( t/ h# f/ {, N* ^0 h, n* ?9 l3 c, z1 l% m; f; [
不許囤積居奇,抬高物價,其實這是在哪朝哪代都有的法令。只不過世界上存在的向來不是法令問題,而是法令能不能出京,能不能施行的問題。例如賑災,大部分人都知道,只要嚴肅法律,將貪贓枉法的傢伙全都辦了、殺了,甚至於只辦一批、殺一批,也能殺雞儆猴,問題在於這種犯眾怒的事情,根本就沒人敢做。
3 I3 a' @; j1 Q/ w- ?" T! W2 ^5 G1 Q
武朝鼓勵商事,市面上也就比較自由,價格波動,許多時候都是任由市場調節。到了這種時候,官府往往拿囤積沒有太多的辦法,當然,最本質的問題也不在於沒辦法,而在於當官府也成為利益鏈的一條時,要靠嚴查狠打遏制住這種事情,基本也就沒什麼可能。這也是秦嗣源等人知道這次饑荒靠酷吏蠻幹打不下的原因。
% V, C$ t, Y k/ F6 ]# I
9 V; x+ ~4 Z3 V 不過……遏制住整體不可能,要動其中的一兩個,李頻還是有這個權力的。! |3 j k- r& o! k4 C; d8 y
1 k0 L' x+ N4 h) n; ^
“我不要你捐糧,本官不是上門要飯的,而且損了你的利益,這也不好。”李頻拿起茶杯,“本官要的是雙贏,價格貴一點,沒有關係,重要的是,要有糧賣啊,二十五兩一石,十倍的價格,你賺得多,本官也開心。為官者,畢竟就是要富民嘛……”
0 K5 N3 n9 @9 G' [% [* z
1 r5 K/ {( X9 D# D6 d& ~ u3 M0 o “大人,小人願捐五百石……”
# W5 o" J/ Q0 l' h9 W/ q4 s% b# \% \' T1 S
“不要再跟我打馬虎眼!我不要你的糧!”李頻加重了語氣,隨即又落下來,“本官剛剛到任不久,對地方還不是很熟悉,但要查一兩個人,還是可以的。你們操控糧價在漲,一直在囤。我不是不給你們賺錢,但不要賺得這麼過分!本官知道,你的後台,就是左家,但本官要辦你,他們也保不了!”
# H% r( b2 W) N) t v- c2 |
4 x* e) {" b) f$ c 那老人臉色一白,隨後陡然跪下了:“大人!大人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這樣逼小老兒啊!小老兒、小老兒一生行善啊,但糧食,它是做生意的事情,小老兒這家裡有股東、族人在,小老兒不能亂來的。而且大人您也知道左家,還有這河東路的其他人,小老兒要是真的出糧,會犯了眾怒,郭家也就完了啊,大人……”
5 I6 B2 G- d" C: g4 F$ z4 ]+ V
. q' t p* r' \8 K4 d8 u. q 李頻放下茶杯,吸了一口氣方才站起來:“是啊,你們是行善,我知道,左家的家門外,等喝粥的人比你家多兩倍有餘。本官有位朋友說得很多,你們都是大善人,從來不想死人,因為如果死人,他們就會衝到你們家裡來。殺你們的人!搶你們的東西!你們不想死人,你們只是想把天下人都變成外面那個樣子,然後你們願意施粥施飯,養著他們,吊他們一條命!你們真是大!好!人!”
" I$ r1 J9 `' b+ n
5 _* X: o" c: ?7 K2 l% F: ~ 他的話語之中蘊著忿怒,卻也有些無力:“本官的權勢,只恨是辦不了左家,但辦你綽綽有餘。還有幾天的時間,郭老爺,你想一想吧。我知道你怕左家。但你馬上會學會怕本官!因為再過幾天,你不賣糧,本官要抄你的家。郭老爺,告辭了。”
4 J1 l8 T: {! G0 D
3 D( ? k1 h$ B! q/ c/ `1 N “大人。你不要這樣!大人。我們可以商量!大人哪……”
: s1 q8 Y( g/ g/ y5 k! O5 w( j* A3 Y7 s7 x1 [. k# P( H' B
那老人叫喊著。但李頻已經起身大步往外去了。待到出了門,馬車漸漸駛遠時,他掀開車簾。朝後方災民聚集的情景望了過去,然後收回了目光,低聲開口。
# x4 a6 u. `* N1 J- t1 e7 l. L, R+ M$ ~4 v+ h# a6 F
“盯緊這裡,不要出麻煩……”, ~! d1 g% j: h5 W5 y/ X' @
7 ]- j" l; o% i- r3 _7 X! w7 u
*****************
5 V# v' m! e, ]0 i
0 F: i3 u. H8 M+ W0 Y3 @* j8 f( I 李頻離開之後,郭明禮也迅速離開了家,前往晉州左家所在。馬車疾行,第二天這位身體依舊很好的老人便抵達了左家的宅子,不過他找的並不是作為左家家主的大儒左端佑,對於屯糧,左端佑或許瞭解,但他本人的態度,是並不喜歡的,只是家大業大,他也管不了這麼多。5 e c5 f4 J) a, r. X
- o: S0 K3 T5 E- k6 a% i1 d 真正在郭明禮上頭的,乃是如今的左家三少爺,左繼蘭。, ^2 [, O4 g3 B) _# p' ^
, D. _$ D1 ?$ P5 t
左家是個大族,除了左端佑掌控全局,還有眾多的族人、叔伯兄弟。左繼蘭乃是左端佑的親生兒子,如果沒什麼意外,未來的左家家主,將在他與二少左繼筠之間產生。這幾年來,左繼蘭掌握左家的不少生意,給眾多族人賺了錢,此次饑荒漸起,也正是他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
@* f; k; k" M( C! e/ i# b- {
, B, Z2 ~1 X7 j& t; P, M 聽郭明禮說完這件事之後,今年三十一歲的左繼蘭目光冷峻地盯了眼前的老人好一陣子:“郭叔,你知道的,這次的事情,對我很重要。”
1 ?& m- k1 L3 b
4 L. l2 b, w' i! s3 @; r: P7 {( w “是。”4 K8 P f; X, k- ]/ b/ z
, p6 S- }& x+ z1 l" t* u2 k “他能讓你死,我也可以,而且他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這段時間熬過去了,他就動不了你,但我左家才是世代居於此地的,你清楚吧?”% g5 |7 P" j$ R5 Z8 d5 L" G* G* K5 A
# @) [! W+ h- v; Q5 b |- S# N$ @
“但是……”郭明禮面上露出想哭的神情,“他、他不是開玩笑啊,二少,你要、你要想辦法啊。”3 q& a5 y C' h v8 D% u
* {9 g+ y3 f0 m/ _2 n! t) L7 h “我知道這個新來的轉運副使,他是京裡秦嗣源的人……”左繼蘭想了想,“我會擺平他,但是,你不許鬆口,知道了嗎?”4 ~( p: ]2 ]; i7 f3 |
, l! e* l& u8 a" K) y$ ]( I2 R2 k “……是。”
! m. s! O7 [$ F4 a3 W) i! G4 G' Y0 j
4 {9 D9 z9 H% A8 t8 \ “不管怎麼樣,他官場上要辦事,很不容易的。你今晚先待在這裡,我替你想個辦法,你再回去……現在先去休息吧,郭叔,沒事的,沒事的,放寬心……”# G+ _/ M9 M# s" q4 C3 N
2 l* ?, q4 d; J$ x$ S3 A 如此讓郭明禮離開之後,左繼蘭才叫來身邊的兩個幫手,他們一個是本家的族叔,由於之前的地位不高,一般叫左四的,另一個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書生,名叫王致楨的,也是左繼蘭身邊最厲害的幕僚,略說了這件事後,左繼蘭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1 K6 W, M. E/ h2 f0 h, l5 w7 V( L
" b/ E) D1 d% ]* {! A- Q “這個時候,老郭要是敢拆我的台,我就讓他死!”他咬牙切齒,隨後道,“至於那個李頻說的,你們有什麼想法?”% L5 k/ T/ B! Q) d6 V% E
* [$ e. p$ m! Z& Q 左四看了王致楨一眼,見對方在沉思,只好自己先說:“我覺得,動不動得了他……”+ i5 g) [# W! M# h6 X6 ?
+ V8 t, n0 X. ]" P# H- q6 d; z7 E 左繼蘭搖了搖頭:“他才剛來,又是秦嗣源的人,一時半會當然動不了!我也不是擔心郭明禮,給他個膽子,他未必敢出糧,而且就算出糧,影響也有限。但是那個李頻說,朝廷已經有動作,最近糧價忽然掉到三十兩,真是他們幹的?”* D! k n$ q/ Z$ Z
! A: H9 [+ c7 b! D G! e
“糧價這東西,如今浮動本來就大,都是亂喊而已,也不是他說到了三十兩就三十兩的。不過前段時間……”王致楨開了口,皺眉想了想,“快立冬時,糧價是在漲的,現在忽然是掉了一下,那段時間,價格差點漲到四十兩,市面上忽然有大批糧食進入,本來以為是一些不開眼的商販,咱們順口吞,結果那邊一直有,吞了將近五千石,價格是三十七兩四錢,然後價格就掉了。”
$ l, i7 Y2 s* u
. E) {; o! S/ a “三十七兩四錢。”左繼蘭眨了眨眼睛,“吃進五千石,這裡就是十多萬兩銀子,如果現在真是三十兩,也就是說我一下子虧了三萬多兩?”, `) L" A; T; k' v% z) {# i+ S
1 @* J+ P. [- K2 Z2 B6 [8 z
“話也不是這麼說。”王致楨道,“冬天到了,接下來一定是會漲的,說是三十兩一石,外面的糧食也不多,咱們只要等著就行了。”" c8 D" z. I. X: N" v8 K/ A
/ U# ^2 t+ i) s, I/ J 左繼蘭想了想:“若有人拿田地抵的,三十兩就三十兩,也行。”
- D( Y: l9 `1 b: K5 K. E. s, _- u5 N
“這個自然……這件事情,齊家應該也知道,二少,要不要找他們談談?”6 f* _7 z- ?1 W9 \
: y; G4 }9 l* V7 h0 |5 v( S& C( }
“唔……也好。”
/ L" G2 Q3 z B. l" J6 p+ R) w8 s: x8 f$ z, g
如此說著,第二天,幾人與齊家的少爺齊方厚碰了個頭。齊方厚身邊的幕僚名叫徐邁,此人與王致楨類似,能在這種家族裡當幕僚的,多半是精通各種事物的書生名士,雙方一合計,倒是找到了共同點。
$ w; `1 U- t/ }+ Z# M+ @, B
( @+ E: {4 ?6 M; K& L+ c “前段時間,因為聽說朝廷組織人過來賣糧,下面的人想探探虛實,第一批吞了四千石,第二批兩千石,一共是六千石。”齊方厚道,“我不在乎錢,但總這樣吞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所以先看了看,然後官府就放風,說糧價跌了。他們在用三十兩往外賣,我估計不多,但不知道接下來有多少。”3 H, K' @/ \) u. N
, r% |8 A: H0 k3 y# }% w$ d
徐邁在河東一帶頗有文名,向來是羽扇綸巾,此時拿著扇子搖了搖:“看起來,他們背後有能人,很懂這個。”
) r3 j4 P" N/ R! e
# H& s L8 Y8 c “當官的能懂什麼?”左繼蘭冷笑出來,“他們不就是找一批人出來殺了,然後再找一批人出來殺嗎。這次倒沒什麼動靜……”' ^: M! W8 w* J
5 C$ n4 z. b; D' G y- U0 c
“也殺了幾個,但這次確實動靜不大,所有動靜,都在這糧價上了。所以說,那邊有懂這個的人。”+ r v! Y. Z! r5 ]; T, d6 G
- ]0 R6 }; w, ?3 W' i
徐邁扇子點了點,那邊齊方厚笑道:“那,徐先生可有對策?”! U% R0 ?$ g% Z
4 ?- }1 I& Q/ K" x9 \ “京城之中,能得人賞識的,多半也不簡單,咱們暫時還沒有查清楚,不可輕敵。”徐邁道,“不過以徐某所見,官場上的人提及經商,大多也都是想當然爾,騙騙那些京城大員而已。當然,不管事情是怎樣,在河東一地,有左家齊家的財力,以在下的淺識與王兄的運籌能力,相信不管是誰,都在這上面討不了好去,王兄你說呢?”, k! x* H8 |: p1 v8 Q
( j) [: B% ^' e1 N. o K
王致楨笑了笑:“先前是未曾重視,如今既然已經有了準備,不管是誰在後面……就教教他做人吧。” [* S# R' o, b% |8 M# w. q
( c9 a- d0 w, y3 b: [' x1 c& T 片刻間,眾人都笑了起來。
- P4 a' Z, R7 L' H- c3 z% }4 D/ S$ D. y" a4 d J, B) J
接下來,整個河東路的糧價,開始反撲過來。與此同時,對於郭明禮的事情,兩邊稍一合計,一條難纏的計策,便生了出來,不久之後,郭明禮回到家中,預備給李頻一個危險的下馬威。, z W8 D; t: B. X/ G0 Z( ]
; W) i6 s% J: f* t% s& o" [ *****************
* k6 v' s' a( C) }. s, i& ^" l% V* n5 y! i" |) m- N% `
京城,時間進入冬天了,寧毅在相府中忙碌著,每天這裡通過密偵司的情報網歸納大量的情報與數據,同時將各種糧價波動的判斷、應對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出去。此時的情報網絡是有大量延遲和誤差的,許多的事情,常常只能靠預判,寧毅也在修正著自己的步調。在他遊刃有餘有時候甚至邊哼歌邊做事的同時,目前正在給他搭手幫忙的聞人不二,則頗有些苦不堪言的感覺,往往被這些數據和判斷弄暈,完全不明白他做出決定的依據。
) K5 ^' G7 f- p. q6 ?) D
8 \; R# S) G) L- D 但不久之後,他也漸漸看到了寧毅與半個國家屯糧士族交手的影子和波動。- L6 ^) z# i7 ?2 C2 ~; \9 K$ m
. I' j! G+ r& l$ q 十月初,對於他們來說,一切都還是相對平靜的,因為交鋒只發生在京城以外。而在這個開端裡,由於寧毅對南北的插手,兩邊在意識到之後展開的反撲,都相當的激烈……; \4 R k T! i: L( a$ _) z, Q4 E2 l
2 t9 M: E: G% u- j ps:本來說了凌晨的,但是這章太長,到現在了,我通宵沒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起來。下一個凌晨如果有,算是意外之喜,如果沒有,那是因為我確實要調作息了,而這章七千多字,就算兩章啦。嗯,我沒有斷更^_^
5 b* g z; f' }. y/ U( m, E2 Q' r9 s
/ ?5 G( m2 H1 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