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潔明 -【魔影魅靈之九】 戰狼 （下）

sanji32

第二十一章
9 m1 E1 |# }! l
" i0 `% b6 m, j- S     兵敗，如山倒。

    站在城牆上，繡夜能清楚感覺到敵方的漬散，拉蘇的旗幟倒了，一一倒下。大戰結束時，天已破曉、大亮，戰火過后，焦黑的原野，只剩別儿哥的金旗，與烏鴉們的黑旗，拉蘇的旗幟，再也不見一面立著。

    隨著戰事的結束，烏鴉們陸續退回城里，她在城牆上搜尋每一位騎馬進城的男人，但他不在他們之中，她越來越慌，越來越害怕，終于她再也忍不住，扔下鼓錘，奔下城牆，穿過重重人群，擠過擁擠的城門，急著找到他。

    城內城外到處都是人，卻沒有一個人是他。

: U3 F! R+ a* m6 Z6 z, m    她喘著氣，往前跑，男人們看見她，自動讓了開來，退了開來，他們知道她在找誰，知道她要找誰。

# r0 b" b# [+ [) k, `+ b    然后忽然間，她在前方人馬交錯之中，看見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 l  _7 p, K* F. n
& y& ^8 J' f$ }- z# T( s; e8 \    那個男人，沒有騎在馬上，正背對著她，與人說話。
+ P* s3 m: T) U2 U: m
    男人有著黑色的短發，穿著一襲黑色的長衫，他的頭盔不見了，身上鎧甲也已裂開，全身上下染著沙塵與鮮血，但那是他。
% r, v2 J: A4 X. N- B  `3 A6 w
    她知道一一
! h1 z: l+ N' z/ V* h( }; V
    即便兩人之間，還隔著人海，還離了好几百步的距離，她依然認出了他。r張揚！”熱淚奔騰奪眶，她朝他跑去，明知離得這麼遠，人聲如此吵雜，他一定聽不見，不可能聽見，卻依然忍不住出聲喊著他，無法控制的喊著他。
) L6 T! {7 C: M3 N6 t) N/ K2 s
    “張揚一一”
" q8 l" P+ u- p4 Y
    仿佛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好似真的聽到了她的呼喊，他在那瞬間回過了頭，看見了朝他飛奔而來的她。

3 ?' L* |/ H6 G' i$ b5 S  D    沒有任何遲疑，他丟下了那個正和他說話的人，推開了人群，邁開大步，也朝她飛奔而來，迅速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0 M: x& v' Z& @+ K8 F; W1 |
- d6 J- Z! T" V, @    她飛奔進他懷里，他一把抱住了她嬌小的身軀。
* v; t. c9 p4 V. `
    旭日東升，照亮了他與她緊緊相擁的身影。
5 x3 a0 G3 t5 w1 L2 G
7 W4 u; S4 J0 S8 Z1 a$ t/ o  L! `    身旁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喧囂、煙塵、戰火、飛沙、人馬，甚至從遠方地平線爬升上來的燦燦金陽都像已不存在，只剩下他，只剩下她。

0 }+ W, t7 F" L; J! O    繡夜無法控制淚水不斷的滑落，她好怕他只是個幻覺，怕他只是她想像出來的，但他已在她懷中，就在她懷里，回抱著她。

* C4 F7 M# j, @3 z    懷里的小女人，如此溫曖，她滿臉是淚，眼里滿布未退的驚惶懼怖，他忍不住將她緊擁，開口道歉。
/ A: T4 d* x1 d& Y2 _- z; p
% o' k' V5 [2 r! |7 G2 m    “對不起，拉蘇連著几日攻城，我找不到機會，沒辦法進城，我不能冒險讓暗道被發現，讓城門大開一一”他曉得只要守兵一看見他們回來，定會忍不住開門，殺出來救援。他也不能燃燒狼煙，或點火傳訊讓她知道他很好，她能看到，拉蘇的人定也會看見，他若這麼做，只會害死跟在他身邊的那些兄弟。

! @. O7 _. v+ X' a' H7 A6 g9 w8 P! j    “我知道、我知道……”她將臉埕在他頸窩，淚如雨下。

) g  a8 e% h& M6 _& Y    他知道她會擔心，知道她一定心焦如焚，他想通知她，卻沒辦法。當他在山上，看著拉蘇强行攻城，他卻不能與她在一起，不能待在她身邊守護她，那真的是種可怕的煎熬。
7 D* a$ o. ^4 Q
, X7 p, u- Y( w    他是那麼害怕城破，害怕守兵堅持不住，害怕會失去她。

    擁抱著懷里的小女人，他啞聲開口告訴她：“我不能回城，但我在山上看到遠方有大量炊煙，我知道那定是別儿哥，所以趕去與之會合，勸說他在拉蘇休兵時，夜襲拉蘇，那是個時機……”
4 k) p4 {. J8 b: I
  }0 p# G, v. E3 x    “別說了，沒關系，都過去了……那不重要，都不重要了……”她抬首，含淚看著他，撫著他的臉，他頰上的傷，再無法自制的開口表明心意：“我愛你……我愛你”他震攝的看著她，一瞬間無法呼吸，嘶聲問：“你說什麼？”
0 P6 z7 ~3 @( ]" l+ N( `7 q% S! Y
    “我愛你。”她含淚看著他，真情流露的用他最熟悉的那個語言，道：“你是我冬日的太陽，我風暴中的港灣，我黑夜里無畏的英雄，我一生的男人……我的愛……”
$ _- Z& ]# _8 r2 z% p& m0 q
    他不敢相信，但她真的說了，用他從小開口就會說的語言，說著他此生聽過最美的情話，那一字一句，都如燒燙的紅鐵，烙印在心。
4 Z5 O! _4 x( N. `7 ?1 H; i
    看著眼前那淚中帶笑的小女人，瞧著她眼中難以垵飾的万千柔情。一時間，熱血万般沸騰，再無法克制，他低下頭來，在眾目暌暌之下，當著所有弟兄面前，在金色朝陽中，深深吻了她。
; D" C7 o  {4 u# J7 e$ x
+ Y5 h3 l4 s! [4 b3 }    那一日，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戰爭止息了，城里到處都有人在狂歡，家家戶戶都拿出自家上好的酒肉，請著所有過路的人一起吃喝、跳舞、歌唱。

    張揚與繡夜倆，到哪儿都膩在一起，怎樣也不想與對方分開。她陪著他一起處理善后，一塊儿收拾殘局，到了快中午才有辦法回家清洗自己。
1 v% }# a, b& |& c. q7 z
    誰知道，熱情的人們不由分說，一見他倆就拉著一塊儿吃飯喝酒，他與她光是從城門走到市集口就花了一上午。
8 A/ m5 x; [7 a9 n. B
    好不容易回到了大屋，在烏鴉巷里又受到兄弟們一陣熱烈歡呼。

+ y; M( M7 J8 Q6 v$ ?2 i! n    等到他與她真的回到了自個儿房問，真的能夠休息，又過了兩個時辰。

    她燒了水，在那美麗又溫曖的澡堂里，替他洗去一身塵埃，照料他的傷口，她還沒處理好，他已忍不住在那儿要了她，和她緊緊相擁，深深糾纏，互相汲取對方的溫曖。
) z$ |- Y# y0 M' @% {  b# m, V
    她緊抱著懷里强壯的男人，感覺他繃緊的肌肉、他熾熱的渴望，不由自主將他納得更深，顫顫在他耳畔吐露壓抑許久的深情。

    那讓他更加熱情、勇猛，教她完全燃燒，徹底融化在他懷里。

    “我愛你。”他說，一遍又一遍的親吻著她，說著，也做著。
- t* K+ \# @0 }/ [# F; }+ z7 H
    她回應著他，以所有他用的方式。
! G8 s+ n7 J& f$ ^: a
& X9 {2 R/ y0 u* S7 h* q    這一生，從來不敢奢望，不敢去想。
) z; I, X* F3 q/ }# r1 E. ]/ w7 V
' b5 R- [, \2 D2 u) i1 `- F3 f    他以為能夠有她一起，已經很好。他不敢求心，不敢求愛，她願意同他一起，他已万分感激、無比珍惜。誰知她竟願給更多，那麼多、那麼多……對她的情感，滿溢于心，充塞全身上下。

    他小心翼翼的幫她擦干身体，讓她也幫著他，然后拿衣服將她包起，抱著她穿過院子，回到兩人的小屋，和她一塊儿上了床。
% [: ~2 M# o3 T; O) a7 d& M
    她蒼白的小臉，有著深黑的眼圈，雪白的身子似在這些天，又瘦了一些，教他既心疼又不舍，完全無法讓自己的手離開她，忍不住總一再觸摸她的身，撫摸她的臉。她也如他一般，小手總在他身上、臉上游走，好像怕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消失不見。
5 f2 b: O" s- \% ]& y( O0 c! H
    她沒有說話，躺上床后就沒了，可一切盡在不言中，他能清楚從她溫柔輕撫著他的小手，感覺到她的情意，在她水漾的黑眸中看見像他一樣的深情。
; k$ F+ \: x/ E; y7 t
    然后，她蜷縮在他懷里，小手環著他的腰，讓心貼著心，終于因為疲倦和安心而睡著。
' p; K( w0 k  Y, k8 n/ |) e# g
) J: N- I- N% w) I  Z* c# C( {/ u" t6 T    他小心的擁抱著她嬌小瘦弱的身子，一顆心好熱好熱，連眼都是熱的。

* d3 H4 M$ D+ o    這麼多年來，他在戰火中失去一切，喪失希望與尊嚴，可她全為他找了回來。他閉上眼，呼吸著她的氣息，感覺著她的心跳、她的溫暖。

$ G* E' R. \, J' r4 P8 j    這一刻，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受苦是為了什麼，所有曾受過的苦與痛，怒與傷，都不再重要，因為他遇見了她，因為他擁有了她，因為她愛他。

4 `  f( g5 }& ^, M    再酲來，天已黑一一
0 T8 m1 T& L$ Z+ i9 w9 O2 ~, R8 [
    有人在敲門，怕吵了她，他下床抓起長褲套上，門外的人是鐵木爾。

    “大哥，抱歉，我也不想擾你，但几位商會的大老板，在酒樓里辦了一桌，宴請了別儿哥大汗，希望你和嫂子也能在場。”雖然不想離開她，可他是大隊長，必須要在場，但他不覺得非得要她一起。他回床邊穿衣，打算自己去，她卻已經酲來，也下了床。

    “你再睡會儿，那場合，只是應酬，你不需要在場。”他知道她很累，必是几夜都沒合眼，才會一沾枕就睡著。
: O* v# i6 @: Z, z* A# ^
4 P4 l9 Q0 @7 x7 f3 @* }    繡夜搖了揺頭，替他拿來衣袍，替他穿上，在他身前為他綁著腰帶，昂首凝望著他的眼，悄聲說。
+ D# `& ]8 w$ d( B" Z+ k/ d: v. R# c
6 K5 @! O; V9 [& y    “我想和你一起。”他喉微緊，不覺握緊了她的手。

    實話說，他也想和她一起，他這一輩子苦了太久，能夠擁有她，總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受，恍若猶在夢境。
$ R' E1 k5 c$ r6 \. P2 I7 ?
    所以，他也為她穿上了衣，為她梳了發，然后緊握著她的手，和她一塊儿出門去應酬。
4 k: ]4 X0 s2 \6 J. V/ r( S& D
* _- P9 t- E5 g+ ?2 d4 H    大街上，處處張燈結彩，宛如慶典。
" \+ Y/ \2 o9 C4 d
    雖入了夜，仍到處都有人在烤肉喝酒，在街上生起營火，一起歡唱跳舞。他倆到酒樓時，大老板們已經早就到了，繡夜其實不是很注意那些男人說了什麼，她仍覺得累，所以只是握著他的手，依偎在他身邊。
- R; q! ?$ C  L/ U4 T
    就在此時，別儿哥大汗也來了，几位蒙古將士，全副武裝的跟在他身后。
5 r0 b- p8 C, e$ w
; H3 R& L$ o0 D2 T. {" e. i    那北地之主，虎背熊腰，唇上蓄著短胡，嘴下也蓄著山羊胡，一雙眼黑得發亮，一臉精明干練。繡夜瞧見他一愣，才發現他是先前在戰場上，同張揚說話的男人。
9 L9 u* @% `7 g4 g) i7 W/ W
    她雖然聽說蒙古人多驍勇善戰，卻沒想到這人身為大汗，竟也會親上戰場。
! Z) L& {5 p/ C
    那大汗一看見他，立時大步走了過來。
8 a# u1 v* S# n0 W. B5 g- \
    “張揚！好兄弟！你這一仗打得好啊！”說著，一邊還大力的拍著他的肩。
8 r; F' m+ N+ d$ `6 x
- h# r  W7 t' |. T" s9 X2 v    他聞言，立即躬身抱拳，沉聲道：“此役皆是大汗之功，若無大汗傾力相助，張揚定也束手無策。”他當兵多年，心知在上位者，都愛聽好話，即便有功，定也不能居功。
: H2 @1 P# w9 Z# M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旭烈兀殘暴不仁，教拉蘇那小子也學成一個德行，我此番前來，便也是為大伙儿出一口惡氣！”聽著這男人此番說法，他沒有戳破別儿哥三日前便已率大軍抵達，卻刻意停在三十里外觀戰，等收漁翁之利的心機。
3 g4 d. ]( `+ U# y) |+ L) e* i
$ C) _$ M- Q5 j, d8 e" I! W    他只是將頭擺得更低，再道：“大汗聖明。”

    “好了，好了，把頭抬起來吧。”他呵呵笑著，又拍了下他肩：“咱倆兄弟，一塊儿進去好好吃上一頓，喝上一回一一”聽到此話，他方收回手，把頭抬了起來，卻見那黃金斡爾朵之主，轉身之前，忽又將視線停在他身后，特別問候了站在他身后的小女人。
( J3 Z1 b/ D( y3 \# v
    別儿哥瞧著她，露出微笑。
0 J' d) E/ L6 f
    “這位，就是夫人吧？我聽人說，你聰慧斕淑、膽大心細，几度助大隊長輕取拉蘇精騎，就連城門上那床弩，也是你精心設計，實是這次大戰的幕后功臣哪。”

    繡夜心頭一驚，鎮定的道：“大汗誤會了，小女子只是記得儿時曾看過書中有圖，便依樣畫葫蘆，冒險一試，也多虧了城里几位工匠老師傅，手好藝巧，方能大成，並非小女子精心所為。”

    “你倆夫妻，倒是同樣謙遜。”

    別儿哥笑著說完，沒再多問，轉身就進門去了。

    她提著一顆心，知他也如此，可這_餐飯，不能不吃，夫妻倆隨那別儿哥大汗，在商會大老們盛情歡迎之下，一起入了座。

+ q; j- E* }9 G3 T& n    在那之后，別儿哥再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過，倒是酒酣耳熱之際，一再提及，希望張揚能到他帳下，為他效命。
* I* A, r5 X1 `
+ b  U- E/ l7 K$ B  i: R' \    “若能得你這員猛將，那我便不虛此行了。”

1 I3 a$ h5 F) t+ ~* t2 o    “謝大汗厚愛，可張揚只是一介武夫，幸得薩比爾等諸位老板提攜，方能在此當一隊長，就連手刃拉蘇，也是僥律一一”

    “你這小子，就別再自謙了，我知你是阿朗騰，你在拉蘇手下多年，他嫉你之才，方虧待你，讓你只當個小小的百夫長。可在我的汗國，那自是不同，有能力者，便能位居上位。你此役率我軍大勝，我瞧得一清二楚，你有大將之風，威猛無敵，領兵破陣，如入無人之境。你若來我帳下，我立即將前軍五千鐵騎，交于你來統領！封你為前鋒將軍！”
: e6 Q/ o$ K; `, l# K3 o
    商會大老們聞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沒人敢開口多說一句。雖然他們大伙儿都不願張揚離開，可這別儿哥是大汗，今日又特舉兵前來，在飯局上又已言明，只要他們年年納貢，便會派兵駐城。再且，人家大汗都說要封張揚做大將軍了，自古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他們即便依仗張揚，也不好多言。
6 \4 n3 g  |0 e
    畢竟，當一城的守衛大隊長，和做汗國的大將軍，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果然，下一瞬間，就見張揚再次抱拳，單膝跪地，低頭拱手稱謝。

    “謝大汗厚恩！”
% B$ K- ^3 J9 j  `9 |+ D, N
+ I: C* A4 W/ _/ L3 `0 E5 O1 o 夜深了一一
4 }) F6 G+ ?& D, ^
  _2 Z# q/ s8 C& m+ y    除了微笑，繡夜不讓自己露出任何驚慌、不安，他回座之后，沒看她一眼，只悄悄在桌下，握緊了她的手。
4 ^' `. v- W5 v2 r$ K
    那一餐，吃到很晚，烤肉上了一回又一回，酒水更是不曾少過，人人都喝到臉紅耳熱，一再恭喜他這新上任的將軍。
- b  A/ }" g! x
) @: [/ e/ [% b2 {% N    到得半夜，別儿哥在酒足飯飽之后，方帶著部下，盡興回到城外大營。

    張揚和繡夜，與一干老板，一路送到了城門口，才行折回。回程上，几位老板對他即將離開，盡皆長吁短嘆，但仍給予他祝福和恭賀。
3 e* e5 |! p6 U. h
    行到途中，兩人又被在市集廣場上聚集的百姓拉住。
4 |  O3 \7 e) g$ w- r( Z
; {3 c1 V/ C: h; Y3 m    “大隊長！夫人！快快，吃吃我烤的肉一一”
# B* {9 u  t& {( h8 E
    “大哥！嫂子！來啊，和咱們一塊儿干一杯一一”市集廣場上男人們彈起了樂器，女人們唱起了歌，男人與女人圍著那營火跳舞，他沒有拒絕，反拉著她上前，擠進了人群之中，甚至牽握著她的手，和那些熱情的人一起跳舞。
1 t2 N1 i+ W$ H# A  V- K7 u
    她不會跳舞，從來沒有跳過，可她盡力配合，他和她舉著手，和人一起拍手、歡笑，一同唱歌。
$ r& J5 s; I# m, L
    她從沒看他這樣笑過，從沒聽過他開口唱歌，她真希望是在另一種場合之中，真正慶祝的場合之中，看他真心開懷大笑，聽他開口唱歌。

    同他”般，她也注意到了，有几個人從出酒樓之后，就一路跟著他倆。
3 B! c+ v" t: s& @
    火光映照著他的臉，照亮了他的眼，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能從他眼中看見。他要走。
( t4 j7 l5 _! @$ {1 u) |
: S; G6 k7 Q" K7 M- g    他要為了她，為了保她，放棄那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8 Y4 f" ?5 [: B' p9 L/ c+ a
    餐會上，他倆心知肚明，當別儿哥問了那床弩，卻不曾多加詢問那炸裂拉蘇大帳，驚天震地的火藥時，他與她就已知曉，別儿哥知道了，在這一天之中，早已査探明白。
0 I' Q7 f4 L' p& W! X
    別儿哥要他一身武藝，但同時也要她為他效命。

    她是稀世的珍寶，而那大汗已經知道，看見那黑火之時，就已察覺那不是昔通火藥，所以才會一再要他效命，才會在他允諾之后，還派人尾隨于后。

    他的應允，沒有讓那多疑的大汗安心。別儿哥對她勢在必得。

' n( V/ F. f- M    當一曲方歇，他伸手擁抱她，繡夜靠在他耳邊，喘著氣，悄悄低語。

3 n6 `" {% `! Q/ _& v    “你可以是將軍。”

# Y' l4 ?" l0 C5 ]" N8 l0 O    這一句，包含了一切，她對他的深情。

    他可以是將軍，她願意陪他一起，願意犧牲自己，成全他的功名。
! D3 \  v( Y; T+ S9 d
/ H- K6 @7 h- l$ B8 y    胸臆中，滿是對她的柔情。
+ i# e- _, B1 ]9 s9 K7 s: Q
. ]0 d- `4 W# q: b8 U    “不，我不行。”他悄聲道：“我只想要你。”他不要她為他，被逼著做她不願意做的事，他不要她雙手染上無辜的鮮血，他知道若然如此，她終有一天會承受不了內心的苛責，調零死去。

    他撫著她的小臉，凝視著她的眼，啞聲道：“我從沒想過要繼續當阿朗騰，阿朗騰只是蒙古人養的一條狗，一頭獸。我是張揚，就只是你的張揚，一輩子都是。”心頭震顫著，她含淚瞧著他，昂首吻了他。
3 i7 S) |' |$ N( s7 m# z
    樂聲再起，人們再次旋轉、拍手、歡唱，火光在某一瞬間爆閃，當那火焰恢復正常，他倆已經不在營火旁，消失在歡樂慶祝戰勝的人海里。

    他沒有和人道別，她也沒有。
9 @; E, H, {5 x- R
+ d- y. p, K$ r! ~    她很想去和阿潯說上一聲，他也不想和那些終能肝膽相照的烏鴉兄弟不告而別，可即便不舍，他倆都知，此時此刻沒有可以浪費的時間。
1 s; n* B# z  ?+ \, V9 T) }) V
1 o% [& d+ V0 H) C) D0 r9 a    他們甚至沒有折回大屋，除了身上的衣物，他與她什麼也沒帶，就這樣轉進了迂回小巷，在夜色中一路奔跑，潛行到城牆角樓下。
2 n& L& U1 Z- t# Z& h" c/ [4 v1 w
    角樓內是地道入口，駐有守兵，他同她閃進樓內，本已准備好一個理由，支開他們，但樓里卻不見守兵，只有薩比爾和段松堂提著一包袱站在那里。
6 g& y2 v; B3 U: @0 l4 w: P
/ w5 |6 y! j- Y  I; ^  Y    他與她雙雙一愣。

    薩比爾看著他，苦笑。
) A& c  I# Z; O
9 z& B, ?" R; j- ~! i    “我就知你倆要走，別人看不出你不情願，可我和老段走遍大江南北，什麼事也見過。”段松堂把包袱給了繡夜，道：“小嫂子，這帶著，你也別推辭了，咱們欠你倆的，可不只這些啊。”繡夜聞言，眼眶微熱，千脆的收下了。
8 l$ @" a! @3 |' `# N) c! v, J& J
    瞧她收了，段松堂欣慰的笑了。
* n% c9 ^, o4 }9 q6 M5 C1 ^
    張揚瞧著前方兩位大老板，喉微緊，朝他倆一抱拳，啞聲道：“我那些兄弟，拜托您二位照料了。”

    “你放心，別儿哥還貪那名，況且咱們年年還會給他大筆貢金，他不會為難咱們的。”薩比爾說著，退了一步，打開地道暗門，道：“你的馬，我已牽到盡頭。好了，你倆快走吧，慢了，就走不了啦。”知他是對的，小倆口不再多說，快速進了地道暗門，穿過城牆下方修筑的暗道，趁夜出了城。

+ N; k% f, z' n" H* l    地道外，沒有任何人跡，只有風吹萆動，只有飛沙輕揚。

    他與她將馬牽出地道，一起上了馬，策馬在風中，迅速遠離。
' m. \0 b* L6 U4 |$ h# V4 P. m
    她坐在他身后，緊抱著身前的男人，當她回頭，能看見城中依然亮著光，仍有樂聲繚繞，有笑聲遠揚。

: v7 _) }# d) z. t4 T; O    然后那城，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2 a0 M2 b- [/ t6 Z* D0 {% F    她將視線拉回來，緊抱著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座城，不會忘記城里那些人。

; Z3 r- Q; I" f/ T& t! ?    夜黑。
* k: t4 v& g, V' e
' O8 n  e# }# Q! Q9 h7 {( u    云掩月。

    兩人在風中策馬狂奔，試圖入山垵藏行跡，可過了萆原，踏過河溪，正要入山，前方林中忽有一箭射來，他擋掉了第一箭、第二箭，但第三箭狠狠的射中了馬眼。

    黑馬吃痛，人立而起，長嘶痛鳴，跟著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及時帶著她翻下了馬，還沒回氣，數名輕騎已策馬奔來，舉刀朝他揮砍。他護著身后的小女人，抽出腰問大刀，左擋右架，甚至扯下了一名騎兵，砍掉了另一名想抓她的騎兵的手。

0 a( h, N1 p( d; F    可那些輕騎從四面八方而來，當他試圖救她時，有人從身后砍了一刀，然后是他的手臂，他的腿。

    他在暗夜中，浴血奮戰，她依然被人從他身邊拽上了一匹馬。

    他回身將大刀砍在馬腳上，馬儿吃痛踉蹌退跌倒地，他將她拉回身邊，但大刀又來，再來，刀刀都砍向他致命的要害。
# z, J5 n/ n2 D" ?$ a% y% }1 e
    他一擋再擋，另一人又來搶她，他擊退那人，又有一人來。
$ }% L. f, v* |
    一支箭正中他的右肩，然后是左腿，他的血在夜空中飛灑，繡夜在慌急之中，伸手去擋，幫他擋，試圖為他擋箭、擋刀。
) f; p& V2 |) b. O. [$ E9 a
    他將她從刀光箭影中拉開來，一條長鞭襲來，狠狠擊中了他的臉，他沒退開，因為她在身后，可几乎在同時，另一條長鞭又來，纏住了她的腰，將她硬生生往旁拉開。

    “放開她！”
- e9 F0 e" B2 c
. Z  o. d1 I  n! B, A, q    他咆哮著將手中的刀疾射而出，將那試圖帶走她的男人射下馬來，但另一騎已接手將她撈上了馬，他拔出腿上的箭矢，狠狠划過馬頸，更多的血噴了出來，他在血中一躍而起，怒吼著將那箭矢插入了騎士的腦袋，順手奪下了那家伙手上的刀，砍掉了綁住她的長鞭。

    他再次抓住了她，握住了她的手。

/ ~0 [& Z" h4 ?4 O5 |    可為了救她，他完全沒了防備，另一支箭又正中他的胸口，更多把刀朝他招呼而來。

+ l5 {- Y' |& ~+ k4 v0 [6 f    一刀在肩、一刀在腿、，一刀在臉、一刀狠狠穿過了他的腈部一一“不要一一仵豐！件豐啊！我和你們回尖！我什麼都原竟做！別殺他一一別殺他一一張楊一一I“把她還我！還我！”
* X* t  x% G$ m' \1 \
    可就在這時，數條長鞭從旁飛來，試圖纏住他的手腳，他閃過了那四根長鞭，卻被第五根纏住脖頸，就在此時，一名快騎抓著黑色的長矛，策馬從后而來，狠狠的將那根鐵矛穿過了他的胸，染著血的銀亮槍頭，霍然從胸前穿了出來。

    終于，他被迫停了下來，跪了下來。

    “不要啊”
! K! j3 a2 R- ^) a4 h' X6 N/ X/ D
    他聽見她椎心泣血的哭喊，從深夜中傳來。

6 }6 _8 [) ^2 K, q" j  }    劇痛從胸中襲來，但最痛的卻是心。
$ ?  Y3 ?: ^2 p- z5 s& k4 u' Z
    一口熱血，從喉中涌出，從口鼻噴濺，他看著前方黑夜的深處，不甘心仰天大吼，揮刀斬斷那穿出的長矛，掙扎著站起身，血流不止的拖著那半根長矛走了兩步，另一記長矛又來，這一回打從前方而來，他雖然抓住了那長矛，卻已經無力抵擋，只感覺到矛身滑過他的掌握，戳進了他的腰應，讓他往后飛了好几步，重重摔跌在地，教原先那半根長矛從后穿到了身前，在他胸口震顫著。

    “張揚——”
# _7 z7 d  M4 Y/ V3 o1 v
$ _5 b' ?2 f  `+ g6 P) N& Z    他想要起來，想回應她越來越遠的泣喚，卻再也無力站起，只感覺到鮮血不斷從每一處傷口流出，帶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無數的馬蹄聲震動著大地，帶著她遠去。
* B7 D  O4 v- L* `% p4 I
    不一一別帶她走一一別將她帶走一一
0 p- j- t& i4 ?: M9 V8 C. W
/ B/ O, h$ b6 B3 x/ W! \* t    他渾身是血，痛苦的試圖起身，甚至想要朝她所在的地方爬去，身体卻不聽使喚，只有手指抽搐著，他睜大著眼，黑暗卻開始籠罩，攫抓住了他。

* r. K4 O3 Z6 Z1 Y    他要死了，他知道。
5 r5 d* i/ n" K# @/ k( i
4 V9 \; g/ d* K2 D, `    他不想死！不想死！從來沒有這麼想要活下去！他才剛剛找到生存的理由，才剛剛知道生而為人的意義，才剛剛真正擁有，才剛剛真的愛過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他還以為終于能和她攜手一生，才終于敢去期盼美好的未來，但老天爺還是玩弄了他，八成在狠狠的嘲笑著他怎麼敢痴心妄想他依然能看見她哭喊的臉，看見她眼里的痛苦驚懼，和她相處的所有片段，盡皆浮現腦海。

, z7 d) _: [1 x& V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樂。
: p: O' K! v3 S4 F/ x
    她笑起來好美好美，她的淚總揪著他的心。
  }6 e; y# S' i; p2 @8 w
+ }: W8 V4 }" g8 g% |' O$ u/ C    我愛你
# G/ B$ w  G9 S. r, s
2 {# _- u6 j) u/ F6 l1 e' x    她說，哭著說，笑著說，吻著他柔聲說。

    他應該要保護她的，應該要的……
, r9 o% f: B7 f1 n8 T, o) p
    他早該猜到別儿哥會注意到黑火的威力不同，早該在大戰結束之時，就立刻帶著她遠走，可他太想和她一起，一起在這儿生活，一起在這儿終老。

/ L' |  ~  b5 i3 G2 c# Y' {5 c    我愛你……
) s2 P, G; U& A" G$ }( F) |
+ }  E* m0 q2 a    滾燙的淚，盈滿他渙散的瞳眸，滑落。
+ d  E2 f: r6 s  |
0 }: G; i8 w, {: M6 P2 z9 w$ s    胸中那顆劇痛的心，掙扎的跳動著，死命的跳動著，但依然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6 D$ `' k- k; U7 D5 i

sanji32

第二十二章
; w5 o8 p% z2 I7 h& X& Y" j$ B
$ L3 h# I# N+ _5 i6 P     寒風呼呼的吹著，揚起黃沙，讓萆如浪翻涌，讓林葉似海翻騰。
# [/ e% [) W& b4 P+ M7 J
    一滴冰冷的雨水，驀然滴落。
3 f' r" T% I; i# x7 @' s  j
5 p! \. m& F1 |! Z4 f9 f3 v; \    落在他沾滿鮮血的臉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跟著大雨傾盆而下，迅速浸濕大地，讓一切都變得混沌不明。
0 }" Y& B6 T9 R7 S  M
9 y5 Q; A8 P+ b! s* Q9 a    就在這難得一見的大雨之中，一名身著黑衣的女人，裸著一雙纖足，踏水行來。她沒穿鞋，卻撐著一把油紙傘，黑色的長發垂地，整個人几乎與夜色融在—起。

1 Z9 i9 o; R5 ~2 `. ?    她來到他身邊，低頭瞧著那倒在地上，被砍了無數刀，身上還插著兩根矛、几支斷箭、一把斷刀，僅剩一口氣的男人。
7 `) X; e- t- a! T
    這男人全身上下盡是腥紅的血，人的、馬的、他自己的，即便大雨也無法將其身上的血衝刷干淨。

    女人蹲了下來，伸出雪白的小手，撫著他的臉。

    他沒有感覺，早已失去了知覺，卻莫名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那是阿潯，他知道，莫名的就知道，站在身旁的，是那個黑衣巫女。

    我可以救你——

    她沒有開口，可他卻忽然聽見了她的聲音，那清冷而淡漠的聲，直接出現在他腦海里，如此清楚鮮明。

9 ~, Z" ~* W% ~! H! F2 p* L    你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 X- g* m# [* [- a' ]0 P! J6 ^    他應該要害怕，她真的不是常人，可他早隱約感覺到，而希望驀然熊熊燃起，讓心大力的又跳動起來。

- b8 q( x* j( V7 U: X* Z    一切。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6 d# e( M2 x% v  m& I
" G" x/ r+ M+ X  D0 i' f3 ~) C    他在心里回答，沒有第二個想法。
1 U6 y, S/ D6 F  [! ]& c$ d% n7 x( ?
5 Q# H8 u1 b3 s# X    我需要一個守衛，幫我趕走不速之客。你活下來之后，得跟著我，直到我允許為止。

* L) q% B' a; b) w- }    她淡淡再道。

    好。
4 T: M+ |' `% l% A* U
9 g- I, u/ [3 c- ~% g    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 ?1 r! ?$ ~% n0 ^    她低下頭來，長長的發，垂落他冰冷的胸口。

    你可想清楚了，你是獸人的后代，身体里流著獸人的血，我可以救你，可以把你該有的力量還給你，讓你去把左繡夜救回來，但你會變成真正的怪物，真正的阿朗騰一一起初，他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話，但她讓他看，讓他在腦海里，看見那是什麼模樣。剎那間，他心跳差點停了，那真的是怪物，可怕的怪物，他聽說過，聽過傳說，他不知道那真的存在。
1 S: P& V$ Y& S, q1 e3 E) d9 F
. R( \5 e, |! p4 c1 R' G% \    它存在，就像你存在。所以，你的傷才會比一般人好得快，在戰場上才會那般勇猛無敵。它就是你，你就是它。混血的獸人，血被稀釋了，它才被壓抑下來，有些人會自然覺酲，有些不會，就像你，但它一直都在。

! _1 U2 G8 t* T: z9 Y) H" ?    她將頭俯得更低，問。

    現在，告訴我，你是否還願意？

) m4 G2 f' o  F$ p    至此，他才真正了解，這巫女為什麼要問他願意付出什麼。她能救他，但他將不再是人，不再真的是人，而是一頭怪物，一頭野獸，她要他成為真的阿朗騰，成為她的看門狗。
* O- E! H9 a& S. u7 D' H8 f8 K  L
) @0 H+ B3 a$ \8 g  t8 P% C. m    但那讓他能救她，去救她。讓她可以活著，好好的活著，隨心所欲的活著，而不是被人操控、利用的工具。
5 f# _, j+ H( @
1 G9 Z: n. o5 D. c. f9 N) G' w: Z    對如今的他來說，那已經夠了。
: f2 U0 n4 Y0 |' w! ]0 `
    所以他告訴那巫女，全心全意的想著。

    只要能救她，我什麼都願意！

( z: W( G9 l& t1 w+ V* Q    男人的情感，如此澎湃，那樣强烈，像火一般，几乎灼傷了她，沸騰了她的血液。

    阿潯火速縮回了手，男人的情感仍在身体里飛竄，衝撞著，讓心疼痛，教血狂奔。

8 `6 i2 `1 y0 J! @! ?# R) d    該死，所以她才不喜歡觖碰人。

- h* P2 t% N* B5 I+ K5 p/ K    她暗自咒罵一聲，看著那命懸一瞬的男人，他的瞳孔已經放大，她知道沒有時間了，雖然不想再觸碰他，還是不得不松開了手中的油傘，握住了插在他身上的長矛，用力拔了起來。
9 q' _  F# {$ U9 L( O8 P
. b+ C. q1 K( X' R6 O    那傷口，頓時流出更多的血，他沒剩多少血了，但她不擔心那個，她只是拿刀戳破指尖，擠了一滴血。

  [- z+ A; J1 g  ~; U+ A9 E' U+ _    白光乍閃，天上打下一記響雷，仿佛不贊同她的逆天之舉。
2 r8 X! v2 b- ^$ Q6 l: t
    她沒有理會，只是將那滴血，滴在他的傷口上，一邊撫著他冰冷的臉龐，對他吟唱那久遠之前的上古法咒。

    她的血，滲進了他的身体里，她的言語，鑽進了他骨子里。
$ `- O7 Y! g( Q( v
    他能感覺胸腔中的心，很用力的跳了一下，再一下，然后忽然問，劇痛從心口，竄至四肢百骸。
( E; r6 i1 i  o& R
    她退了開來，看著那個原本只剩一口氣，完全無法動彈的男人，因為那劇烈的疼痛弓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6 \0 E6 ~. w( T/ R
# U3 v+ {( U: y7 s8 o' G2 b/ ~    下一瞬，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開始愈合，甚至將那些斷箭，那另外半根長矛，那陷在他肌肉骨頭里的斷刀都推擠了出來，泉涌而出的鮮血更因此減緩，止息。他翻身趴在地上喘氣，張開了眼，渾身是汗，痛苦的看著她。
- _* R6 i* P5 q" U; d5 m
    然后，開始變化。

    那轉化如此劇烈，讓他青筋暴起，他緊咬著牙關，卻無法控制自己，最終仍是咆哮出聲。她看著他手腳變長，肌肉債起，全身上下的厚衣，甚至腳上的皮靴，臂上內藏銅鐵的護臂，都被那可怕的力量撐裂開來，仿佛被獾了太多水的皮囊，他繼續變大，臉骨也跟著變形，黑色的毛發迅速在他身上生長，遍布他全身上下。

/ |+ l" j% {) X) S( ?' a    天上電光再閃、又閃，隆隆雷聲不斷。
' d' H7 p- X+ y# i" p3 Q5 ~3 h
* ?% R4 D3 ^" @/ p; X8 K% R, l" Y9 Q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會撐不住，他傷得太重，即便有了她的血，仍會因為這太過激烈而突然的變化而死亡。不是每個混血的獸人都能受得了這種强硬的覺酲，尤其是像他這種隔了太多代，血液稀釋的太過稀薄的混血。

    可到頭來，他還是撐住了。
6 ~8 J8 m  {, I0 R0 v
    她在狂風暴雨之中，看著他，從一個男人，變成了一頭巨大的野獸，變成了自古北方森林民族代代口耳相傳，既敬又畏的阿朗騰。
; p- m: l# d- z; S6 ~8 W4 ^9 c
4 i. r( O- [7 W" ?3 V4 i    它是黑色的，黑色的毛皮，黑色的眼。

    人類的眼。
9 a0 r) G, H* @4 E. c! ^
) y: q" B5 c8 T8 g$ c' [0 \    她難以相信，它還保留著理智，但它是，她能從它眼中看見那個男人。
" m% }/ Y8 b( _: x
    千百年來，她從來沒有見過混血的獸人在第一次變化時，依然能保持理智，連那男人的師弟都做不到。
2 q: \7 d' a% k0 u1 S1 g3 y
    可他做到了，為了左繡夜。
, N! r4 P) q1 E9 y7 j& S, k/ b
$ [) F: ~  f* D0 X' x% ^    話說回來，獸人都很瘋狂，也異常深情，她猜她也許不該太過意外。

9 J  B: S2 @9 u    黑色的野獸吐著白色的熱氣，豐厚的皮毛下，仍有細微抽搐抖顫，然后它穩住下自己，强壯的腳爪穩穩的抓在地上，弓起了它的背，無法自抑的伸展著那强壯的軀体，然后抖著皮毛，甩掉那一身的雨水。

    跟著，它黑色的鼻頭抽動著，像是在滂沱大雨中嗅聞到了什麼，驀地轉動碩 大的腦袋，朝北方看去，然后咧開了嘴，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怒與很閃現它的眼。

: f% r" h/ m& m" Z: z. C8 {5 m0 u    “去吧。”她說。
) ]" j- J* ?, j4 n$ ^$ c5 ]$ v
    它回首，她看著它那雙熾熱的眼，抬手指著它方才所看的方向。
  X& I) L1 P- o! h% z- B8 ~! H
  Y! e. E! k# J0 @9 `4 M    “去救你的女人，把你的事情辦完，然后回來找我。”聞言，它掉頭轉身，在風雨雷電中，飛一般的狂奔而去。

/ p9 H$ w! A. H* t, L% R) B# r" ?% \    黃金斡爾朵。
+ k5 M& O7 ?' k7 H# Q* ]* l
; o1 ~* e0 `/ r# R" [. {    這頂圓帳很大，前所未有的大，足以容納好几百人，宛若一座宮殿。圓帳外裝飾著純金，那些耀眼的黃金，反射著大營里的營火與火把，即便在大雨夜里，帳中火光依然透了出來，遠遠看去，仍金光四射，像黑夜萆原上一顆碩 大無朋的金色王冠。
% l  f& G* M# h' j
    可是被强行帶來的繡夜卻沒有心神去注意那些美麗的織錦，沒有辦法去注意這恍若以純金打造的圓帳，她的眼滿是止不住的淚，身上的衣裳、長發更是早已被大雨浸濕，卻仍沾染著鮮紅的血。
3 f% q2 f/ y' n0 K: ^1 x
    他的血……
2 g7 W* t* a, x+ c; R6 R
- h) l& O. O& b. c* g% T    他死了——

7 l2 d/ |( k5 w3 m& u    不可能還活著。
  M$ _; G6 @: V% R2 M7 J- {
) J. W, P5 ^4 N    就算强悍如他也不可能，她親眼看見他在火箭中，被人以長矛前后貫穿，他曾經試著站起，直到另一名騎兵又射出另一根長矛，穿過他的身体。

    他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 P1 _4 Q7 D4 [; O) E' i" u* \    一顆心，在那瞬間，被撕裂，被狠狠撕碎。

    她無法抑制那撕心裂肺的苦疼，壓不住涌出喉問的痛嚎與哭喊。
  D, v3 T4 }. z  Y5 r: Z. h
    她終究還是害死了他。
3 G, Q* e4 [* Z3 Z7 P, s2 \5 E
: [2 H/ y% p' |9 R4 {    還以為，能夠和他一起，白首到老。誰知道，只害了他為她喪命。
/ ^5 R9 ~/ b5 \7 U- U
    她早該知道，早該明了，打她制造出黑火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這一生，所有她得到的，終將失去，終會失去……心，是那麼的痛，宛如被火不斷焚燒。

2 t6 x  U" r/ T1 V0 T- x    她被帶進了黃金斡爾朵，讓人扔到了地上，她沒有注意，不曾再掙扎，甚至也不試圖爬起，只有淚仍如泉涌，止不住、停不下。

) m  D. P/ h6 j' b( ~$ D; V! U. a    他死了——
1 [5 f# d! d4 B8 t- u
    為了救她，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即便如此，卻仍要護著她，仍一再試圖保護她，卻因此慘死荒原上。

) l) k0 C4 A0 t- x6 \6 E    她痛苦得難以呼吸，傷心欲絕，就在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站在她面前，將一張華貴柔軟的羊毛毯，蓋到了她身上，然后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 s4 ^. X. D0 @* a8 q* F0 `
1 W9 `$ f4 t- b+ f: p0 i# D9 b- [    “夫人，我很抱歉，我只是要人請張揚與你過來，並未要人殺了他，那不是我的本意。”她無法遏止熱淚奔流，只能透過淚眼，看著那一身勁裝，被尊為大汗的男人，無法置信的？聲反問：“那不是你的本意？”
+ C# `% F7 b$ B( U& m
    “不是。”別儿哥看著她，斬釕截鐵的說：“我是真的打算封張揚為將軍，但有人為了自身的利益，違背了我的命令。”說著，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4 g& Y. P* _. e
% p: B) X5 `% a8 T7 i    “把人給我帶進來。”

    十數位渾身也濕透的將士，和三位穿著戰袍的大將，被五花大綁的拉了進來，跪在別儿哥與她面前。

    別儿哥負手于她身前，看著她道：“這些，是殺了你丈夫的人，他們受了這三位大將的教唆，才會置張揚于死地。如今，我將他們全交與你，要殺要剮，要剝皮要斬首，都任你處置。”繡夜含淚看著那些跪在地上的蒙古將士，終于爬站了起來，她身上的毛毯滑落，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 |4 e2 H  K3 b6 S# P3 E. R
    帳中的人，都能看見她的衣滴著水，發也滴著水，那些水，混著血，在地上印下鮮紅的水痕。
! O9 s4 }$ C1 Z" [
) P% o2 `! i* [8 f: P$ ?" R3 c    她瞧著那些滿臉槁木死灰的男人，蒼白的小臉上淚痕遍布。
4 Y" T  R: q2 I! h* f5 o
    然后，她轉過頭來，瞧著那個被人稱作北地之主的大汗，張開早已失去血色的小嘴，啞聲問。
1 j' O; _5 N/ \4 }
2 t% z* y  n. c6 S* x    “你想我為你制造黑火？”

( g3 n: B& e$ h% F: r, e    “是。”

    “為你取得天下？”
% q: Y& i5 }2 ^1 w% B- K8 r/ f
    “對。”

    她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仰起白透如紙的小臉，幽幽再問。
8 v9 n* k( ?- t1 v  g
/ o  t4 K, Z7 U9 p$ g    “可以給我你的刀嗎？”
- [( G2 R* i8 }- ^/ A  k. g
    別儿哥看著她，抽出了腰問的刀，遞給了她。

/ P8 r. k7 d& J1 i9 {" s  V    “大汗！”旁邊有將士見狀，忍不住出聲阻止。

    他抬起手，示意那些人閉嘴，還是將刀遞到她面前。
7 s) |! Y* s( O9 K! g: w# S
5 d' ~! [1 b7 ?, d' h    繡夜用染血的手，握住了那把磨得無比鋒利的彎刀，然后一步一步，走到那些被迫跪著的男人面前，瞧著那些殺了他的男人，哀切的啞聲開口。

    “我說了，我願意同你們回來，只要你們放過他，別殺他我什麼都願意做……”她心痛無比的抬起頭，轉頭看著那個黃金斡爾朵之主。“為了他，我什麼都願意做……”兩行清淚，再次從她滿含苦痛的黑眸中滑落，教人為之動容。
% Y# d8 p( `+ v" r0 O# ^
* O* i4 s5 |( G4 T% O! W3 C# I" Y: w    “我什麼都願意……”
* m( V# T+ T1 N* I: a. {$ N
    說著，她高高將大刀舉起。

    帳中廳內所有的人，都等著她把刀揮下，斬殺前面那些將士，為夫報仇，誰知她卻只看著大汗，淚流滿面，滿眼凄厲的冷聲斥道。

4 [! x4 T7 A' e5 G; B+ u    “別儿哥，你今夜所為，最蠢的，就是派人殺了我的男人！”話未完，她已反手將刀往內轉，讓刀鋒朝著自己的頸頂，狠狠往下回拉一一
/ S3 F; y8 h  q0 d
- X( k5 U# h$ _1 g- }    “住手！”驀然領悟她想刎頸自裁，別儿哥怒目一瞪，一個箭步上前，抬腳踢去她手上大刀，反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火冒三丈的吼道。

3 t. m* F( O2 O" j/ Y+ i    “你他媽的不識好歹！我給你活路你不要，竟想死？！”
9 [0 ^# ]9 ~& A, I5 W8 f! X# |: j
    沒想到他速度如此之快，繡夜被打趴在地上，口鼻流出了鮮血，卻仍回首瞪著他，含淚很聲道：“你沒下令？你以為我有多蠹？!你若沒有下令，他們敢如此做？你殺我男人，還想蒙騙于我，要我為你奪取天下？我寧死也不會為你制作黑火！”說著她試圖咬舌自盡，他卻反手又甩打她一掌，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恐慌騷動，伴隨著凄厲的慘叫。

    他抬首，只見一頭黑色的龐然大物衝進帳來，眨眼問就躍過座前長毯，咆哮著衝到他身前，他驚駭狂退。
& m  |3 e4 Y: y* w9 g4 o4 ?( @
' A6 O' J$ B8 t3 f+ a- [1 w    待他站定，定睛一看，頓時嚇得毛骨悚然。

    那是一頭狼，一頭巨大的黑狼，長尾、利牙、黑眼，即便四腳著地，也比牛馬還高、還大，它全身毛發漆黑如夜，恐怖得像暗夜里最深的惡夢。

    “阿朗騰！是阿朗騰！”
+ k. \8 l; h; i* Z" D/ k, z
    帳中護衛驚呼，嚇得臉色發白，人人抽刀相抗，但在那瞬間卻沒人敢上前。黑狼停在那女人面前，緊盯著她。

    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突然衝出如此可怕、前所未見的巨大黑狼，仍教她反射性的往后爬退，但它跟上前來，將她逼到了帳篷邊。
: Y/ I$ k9 K8 s  ^% S2 r! e3 M
/ {! {& T. |3 u: {# V* @" i    她小臉刷白，不自覺驚喘顫抖著，以為那黑狼會張嘴一口咬死她，將她吞吃入腈，可它只用那雙黑得嚇人的眼，瞪著她……不，是看著她。

    那雙眼，那雙黑色的眼，如此熟悉，充滿了痛苦、悔很，和万般的柔情？

9 q4 ]% k9 h! i3 T+ s    繡夜一怔，既害怕又困惑。

0 [( O3 @( f% T" B    就在這時，有人鼓起勇氣射出長矛，它霍地回首，張開那巨大的嘴，一口狠狠的咬住那長矛，堅硬的長矛輕而易舉的被它的白牙咬碎迸裂。它怒瞪著那些蒙古兵，發出威嚇的咆哮。
6 P7 r; N; q, N9 Q1 N2 h$ J
    被它一瞪一吼，每個人都嚇得倒退連連，甚至還有人摔倒在地。

    它憤怒環顧眾人，嘶牙咧嘴，狺狺低吼，最后視線狠狠定在他身上。
( U5 H1 C/ |: s/ u* S+ k2 \/ @
    別儿哥能看見那眼中的憤很，他渾身寒毛直豎，忽然問知道，它想殺了他，這怪物來這里，就是為了殺他。

  q3 p3 X; x! a1 n/ @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嘗到了當獵物的感覺，那種無路可退、隨時會命喪黃泉的恐怖。
1 s2 O, P% x- R0 ~9 p
0 _! O# y- a3 P! q& a' f- j$ v    有那麼剎那，他無法動彈，然后下一瞬，求生的本能，終讓他驚恐万分的張嘴開口對手下嘶喊出聲。

* R- I# Q1 D7 u" R9 @5 e    “還愣著做什麼？殺了它！快殺了它！放箭！快放箭！宰了它！”被他這一喊，將士們清酲過來，紛紛舉起大刀，抓起弓箭長矛，朝那黑色怪物投撤而去。

    它沒有跳開，只是移動了身体，用龐大的身軀護住了在牆邊的她，甩頭張嘴咬斷那些疾射而來的箭與矛。
% s5 T3 b' b2 V1 r2 o
" C( c- R2 ]0 O$ m    有那麼一瞬間，它用那黑得發亮的眼狠瞪著他，似要衝上前來，別儿哥嚇得心頭狂跳，但下一剎，帳外的將士們，持刀衝了進來，張弓射箭。繡夜見狀，沒有想，驚慌得張開雙手，擋在它身后。
* }, t1 u8 s8 @, I) H4 I( J
+ o; v) P$ b/ ]1 w: R* B. B, s    “不要！”

' s# I& ~  q- k. d  @- j    它在瞬間回過身去，一口咬住了那個會制造黑火的女人，以身体撞破了大帳，咬著那女人衝了出去，徒留下不斷灌進風雨的大洞。
5 A( C' r& X, F4 t6 R
    所有人驚魂未定的面面相覷，從頭到尾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別儿哥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看著那被那頭野獸撞出的大洞，和已經開始傾斜、揺揺欲墜的金帳，別儿哥臉色發白的喘著氣，將抖個不停的手藏到身后，吼道。

    “還不快追！給我宰了它！宰了那頭惡狼！誰要能宰了那頭野獸，我賞黃金万兩！破格拔擢當將軍！”將士們聞言，紛紛冒著風雨衝了出去。
1 A" l9 t" u6 {
- V$ |2 U) q0 F" x: s2 J    可那黑狼早已帶著那女人，衝進漆黑的狂風暴雨中，消失了蹤影。
: U7 R( U$ g! B9 S) D0 v
    當它回頭朝她張嘴咬下，她還以為自己會死。

' g6 a* \; B& C8 l    可它只是銜住了她，沒將利牙戳進她的身体，沒讓她肚破腸流，沒將她一口吞下。
0 l, ^4 E2 r7 C. q4 u
! ?( {: `) A. v    那巨大的黑狼，只是銜著她，衝破了金帳，在風雨中狂奔，它的速度那麼快，讓她分不清東南西北，搞不清楚天地干坤。
# M  b2 t" J* m' ~2 H
! l2 O) B  B' _& f! e) U2 V2 {    她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替它擋箭，為什麼會驚喊出聲，只是在那瞬間，她的身体就動了，張嘴就喊了。
* o9 K% _! u6 x" U7 O- o' ^0 l
& e5 ?% T& R' B0 w6 d; L    它跑出了風雨之中，奔出了漫漫黑夜。

/ X2 p: U  K1 `, Z+ U    當它停了下來，她能看見遠處天地交接之處，微微泛著光。
" b  o; s) F( u9 A- c" p! M7 t1 E
3 C5 l; W8 b% b9 Y6 y    然后，它喘著氣，把她放了下來，張嘴松開了她，輕輕的讓她落在萆地上，她匆匆爬坐起身，驚惶的看著那頭黑狼。

    它瞧著她，看著她，深深黑眸里，滿是難以言喻的苦，盡是說不出的痛。

. f: M2 x6 x- V    看著眼前這頭巨狼，繡夜抖著、顫著，依然很害怕，也万分的困惑。
8 I7 m* t, X. O% f
    她不知道這黑狼從何而來，不知道它為何要帶她來到這里，不知道它為何要這樣看她。

2 c# j% z2 E% w5 [! W( p  k    風乍起，吹拂過它黑色的毛發。

) P! |4 Z, q' ?9 D* p    遙遠的東方，旭日初升，躍出了地平線，迸射出一抹金光，照耀在身前這可怕的黑色巨狼身上。
. N! T/ p; M/ U2 Q  v& N! l
" Q8 z- ^" E# r1 U4 f% [) f( I1 Q8 Y    它揚起頭，往后退了一步。
7 z0 _6 j$ M. d3 x( K
- X4 O8 O  Y; B0 N; v  B    那瞬間，她看見它頸下豐厚的毛皮上，閃現一抹亮光。
- `0 R4 b+ _" w7 g! x
    那是一枚銅錢的邊縲，一枚被它粗壯的頸頂，繃得好緊、好緊的皮繩，綁在它頸上的銅錢。
7 n' J- d8 X6 s+ Q+ d  u: T
    若不是因為它太高大，若不是因為她腿軟得站不起來，若不是因為她正仰頭看著它，若不是剛好起了風，吹揚起它頸下的厚毛，若不是因為東升的旭曰在那瞬間迸射金光，照耀在那銅錢的邊縲上，她絕不會看見那枚深埕在它豐厚毛發下的銅錢。
( C# S* L0 c1 F: @- l) Q" k- m
* L% |8 D( ~6 I, C& M    她看著那勒住它脖頸的皮繩，看著那枚老舊的銅錢，看著眼前這頭美麗又可怕的野獸，心頭驀然狂奔。
+ f: L3 x" `' O0 `  O% P; f
    不可能，那不可能，可是一一

. ^0 |! k2 N4 V4 E- m* H. j! V& I    “張揚？”
2 C* T2 B3 L- a6 p9 s) Z" r* m2 i
: L; a. }2 W* a1 T9 k) @" k    她抖著心，聽見自己沙啞顫抖的聲音。

    它瞳眸收縮，渾身一僵。
, N* w5 U( l5 R$ t8 P/ Q
5 _; [( q$ v: ?5 I1 f* _* c$ Q    “是你嗎？”她不敢相信的瞪著身前那龐大的野獸，問。

) Q, }, k; k% x' S1 g9 u. u$ M    有那麼一剎，它恍若石化，跟著它突然對著她張牙咧嘴，可她能看見，痛楚如火般，在它眼中燃燒，在他的眼中燃燒。
- x% E3 p0 d8 X
$ L' Y& Y1 Y$ R5 Y    那是他的眼，那男人的眼，她知道。
( t% g$ L. }! K/ Q/ f
& n* S9 @2 |: p) B, _6 B    初相見時，他也是用這雙眼，帶著那凶狠的表情，對著她齜牙咧嘴。
. H+ ?: w# s: ]! L5 Q
    他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用可怕的外表，嚇唬旁人，掩飾他的真心——也許她瘋了，人怎麼可能變成狼？況且，她親眼看著他死了，被長矛貫穿，沒有人能夠在那種傷勢之中活下來。
0 E9 n! f- h+ l& t6 N/ L2 S5 J
    沒有人一一

$ ~. W! C: i7 x& N+ w  h    可是，那是他的眼，她男人的眼。

% l+ ?8 P. e% c+ x0 d% B! Q    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他究竟為何會變成如此，可她知道它是他，一定是他，否則那枚銅錢怎會在它頸上？
: v% ~/ P& @7 M- B* H3 x1 R* P% V2 \
她爬站起來，它卻往后退了一步。
. M2 e8 a5 B& u% r$ e
$ m1 A; B5 E9 r7 }+ t- V    這一步，教心中的恐懼消去大半，她忍不住再上前一步，它鼻翼歙張，再次露出白牙，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警告聲，可龐大的身軀雖然弓起，卻又往后退了—步。
: `+ K, B& L( A. {0 H$ i
9 [4 S# K7 Y# S) d  [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但它的眼，他的眼，如此痛苦，滿布著傷痛，她忍不住朝它伸出了手。

4 ^; H$ M' Z1 M9 [3 y( x    它在那瞬間對著她咆哮出聲，那尖利的狼牙，就在她眼前。

- O6 s( I2 J+ ^2 S! M    她瘋了，但她沒縮回手，她早已失去了一切，即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算它會咬掉她的手，吃掉她的頭，她也要試上一試。
5 ]! I4 L0 g% Q# N# @
    它能輕易傷害她，結果它卻喘著氣，再次往后退開了，閃避了她的觸碰，眼圼涌現更深刻的疼痛。
, y; P; Q5 ~/ L; Q2 c, F
* i# g# e$ f0 Q0 _) J3 e    它這一縮，反倒讓她更加確定。

    “張揚……”她倒抽口氣，心痛不已，淚水從她眼中滑落。

/ D4 e& P! @3 n$ V    它喘著氣，瞳眸再次收縮，强壯的身体緊繃，恍若那姓、那名，宛若一把刀，插在它心上。

# B" L+ j5 v5 ^5 j: `    它的痛，如此赤裸，那般鮮明，燒灼著她的心，下一瞬，它撇開了視線，霍然回轉那龐大的身軀一一它要走，她知道。

8 L2 P1 G( c  w4 }    它不想承認它是他。
' v( u7 L( G7 ^7 X5 x7 v
1 \: A- p' q3 o' P- U0 I/ V( n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她是如此恐懼，她知道，它若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知道他，了解他，比誰都還清楚他在想什麼。

    如果可以選，他絕不想當怪物，不要當阿朗騰，他不想在她眼中，是頭野獸。他寧願她當他死了，已經死了一一

0 {: r3 F; H) b2 {    “不要！”無法思考，繡夜心痛不已，既驚又恐的飛快伸出雙手，扑上前去，緊緊抱著那想掉頭離開的黑狼粗壯的頸頂，含淚喊著。

    “別走！你別走！別離開我！你是我的！是我的！”它僵住了，無法動彈，肌肉在皮毛下緊繃債起，强壯的心髒在胸腔中，奮力快速的跳動著。
. }& w5 p' {  i6 C* ]
    她緊緊環抱著它，匆匆開口哭著道：“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樣子，不在乎你是人是獸，我只要你和我一起，是張揚也好，阿朗騰也罷，我不在乎！不在乎它喘著氣，强壯龐大的身軀，在她纖瘦的雙臂之中，抖顫著。
. P8 T3 F4 N8 h' i' Z) z+ Z
    “你說了，你是我的。你說了，只要我希望，你就不會死，死了也會回到我身邊，護我一生一世。你說要陪我一輩子的。”繡夜淚流滿面的擁抱著它，哽咽懇求：“我不在乎你的模樣，重要的是你沒死，重要的是你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來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而已，只剩下你而已，所以別離開我，拜托別離開我……”
5 |, G& v5 N( O" h: Z
( n+ s2 P3 m( h! j- Q    滾燙的熱淚，涌出那深黑的眼。
9 D6 j( j' b1 r6 f% S# K, t
. Z' P# k2 ]: K4 M  n5 \    它抬起腳爪，想往后退，卻無法往后退開。
9 O% ?8 ^; b' Y5 M
# w" z$ B# S  \2 u5 f: c% U    它應該要走，他應該離開她，他已經變成了怪物，成了野獸，成了那傳說中人見人怕的阿朗騰，為了她好，他應該要走，它應該要走。
& a4 r# B% Z7 v2 H9 b; B
    她雖環住了它，但她的手甚至無法完全將它圈住，它輕易就能掙脫她纖瘦雙臂的環抱，卻做不到，這頭該死的獸不肯，他的心不肯，無論是人是獸，都只能渴望的站在原地，感覺她的擁抱，聽她泣訴她的真心。

    他不敢相信，無法相信他已成如此模樣，她卻仍認出他來，依然看出在這野獸之軀內的他。但她看出來了，認出來了，即便它狠心張嘴嚇唬她，她依然無所畏懼的伸出雙手，擁抱著它。

' O# A. H  G. N. V& |$ ~    他想甩開她，離開她，卻怎樣也做不到，只有熱淚奔騰，只有心痛如焚。

    然后，它聽見她說，緊緊環抱著它，將那張小臉貼在它脖頸上，淚如雨下的用他的語言說。
7 v2 S" S4 ?3 r% K
; E) k- y: N: \9 E4 w( c    “我愛你我愛你你是我的心，我的愛請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別丟下我無論你要去哪里，我都願和你在一起一生一起，一世一起，今生來世，永遠一起……你是我的，就像我是你的……我願與你天長地久，生死相依，永不分離……”一顆心，驀然狂奔，變得又熱又燙，全身血液在那瞬間沸騰，所有的毛孔都在那瞬間張開，涌出一身熱汗。

    然后，那龐大的軀体開始變化，在她的雙臂中變小，在她的懷抱中改變，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轉變，那情感如此强烈，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渴望如此巨大，如潮水、似狂風，衝刷過四肢百骸、全身上下，待他察覺，脖頸上的皮繩已再次變松，不再緊纏著他、勒著他，那枚她給他的銅錢，再次垂落滿是汗水，因喘不過氣來而上下起伏的結實胸膛。
8 r" M4 P$ T3 }1 d' t+ Q
- g( N7 G1 `  C    在這小女人的擁抱下，他再次成為一個高大强壯的男人。

    她的男人一一
* ]+ y% a# h$ H) |& Z
3 Q% d) K8 k9 ?+ l& Q    他撼撼喘著氣，垂眼看著那堅强又勇敢的小女人，大手微顫。

    她喘著氣，也喘著氣，也察覺了他的改變，不可能沒有察覺，繡夜仰頭看著他，無法置信的看著他，小手溫柔的撫著他的耳，他頰上的兩行熱淚，喉頭微哽的。
9 D" H; M8 y9 _+ V! X) n1 M
    “我愛你……我愛你……”

% d+ M8 U- L  U, ^. @    他說不出話來，只能震攝的看著她，然后再忍不住抬起雙手，將那明明如此瘦弱嬌小，卻又無比勇敢堅强的小女人，緊緊擁抱在懷中，低頭深深的吻著。她沒有退開，反而更加迎上前來，伸手將他拉得更近，和他唇舌交纏。
5 T6 \* @& A9 j" b- \1 h' A
    即便知道他已不正常，清楚知道他是頭野獸，她依然願意和他一起。
) V! p% `; q9 B, l4 s2 B6 @6 s! ]$ Y
    那讓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体內的野獸吶喊著想將她標記、占有，强烈的欲 望排山倒海而來，他貪婪的吞噬著她的小嘴，扯破了她的衣裙，含 住她胸前雪白、嬌嫩的豐盈。
# _: \2 q. U( V1 P
$ e( L/ }( B- d  H& d0 Y    她嬌喘出聲，依然沒有退開，只是在風中與朝陽中瑟縮顫抖。

    他應該要停下來，至少慢一點，不要那麼粗魯，但血液里的獸性未全退，他無法好好思考，只想著要和她一起，想著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味道。

    這個女人是他的，他的。
; T. \* _- R9 L. E% X" J* d7 }
* X" ]9 W+ _" Z: R+ X/ e: Z    他慢不下來，停不下來，當他回神，他已經將她捧抱起來，站著挺 進她身体里，和她合而為一，讓他不能相信的，是她早已濕透，而且几乎也同他一般急切，她親吻著他，撫摸著他，攀著他的脖頸與肩背。
- m6 ^6 L2 z* c/ D* f, E
    當他將她壓向自己，她輕喊著，他看見她微蹙著眉，粉嫩的唇半張微顫的吸著氣，星眸里盈滿著水光和他。
6 j  {/ ~' H% I1 R
    繡夜緊緊的環抱身前强壯的男人，攀著他、貼著他，雙腿勾纏著他結實緊繃的腰臀，清楚的感覺他在她身体里，那樣熱燙，真實，充滿了她，讓她全身都為之顫抖。
* f6 q7 E) \2 N) w) z/ ?
    熱淚，忍不住再次奔流，這回卻是喜極而泣，因為他還活著，因為他是真的，而且在她懷里，在她身体里，悸動。
+ n' \+ p/ V/ I1 x' j
    他溫柔的添吻著她抖顫的唇瓣，添拭著她臉上的熱淚。
% O+ q- z7 K5 B
    男人的淚，浸濕了她的臉頰，男人的体溫，溫曖了她冰冷的身軀。
. K; ?! G9 m) o0 n* i6 p4 Q7 K/ y- Y, m
) |/ p8 l/ N/ t' N- b) `! f    她忘清的也蔬吻著他的淚，吻著他的唇，撫摸他變長的發，他發熱的耳，將他拉得更近，將他納得更深，與他在曠野之中，在東升旭日里，在天與地之間，和他赤裸交纏著，回應他，歡迎他，愛他。

/ ^& i) M7 U7 Y  f3 H2 z    寒風吹拂而過，揚起了她的長發，金色的陽光照耀著她雪白的肌膚、蛇紅的小臉，再次染上血色的水嫩雙唇。

    眼前赤裸且熱情的小女人，美得不可思議，而且她是他的，是他的。

4 z4 c9 Z# U# l( E# [% ]    他將她深深占有，也讓她占有著他，讓汗水交融，讓肌膚廝磨，讓彼此都染上自己的体溫、味道，讓靈魂與心，都緊緊糾纏，再分不清。
! j" d, T$ l6 f
    他在那瞬間爆發，難以自抑的跪倒在地，深埋在她体內昂首嘶吼著，感覺她也緊攀著他，情不自禁的戰栗嬌喊。
% T5 K+ ?( j- E( `5 X& T3 x
% I/ ]% e5 J& o% M: F# }6 g    他再次親吻她，擁抱她，直到那戰栗與悸動平息下來。
7 f4 d$ e0 [4 g* d
    繡夜環抱著他，將臉埋在他肩頭，感覺他的心跳與体溫，感覺他的大手撫著她的背，捧抱著她的腰臀，雖然明知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全身赤裸的和他交纏著，她應該要感到羞恥，卻只覺心安，只覺這一切，再自然不過，再正確不過。
/ g2 o% d' {( J% d9 i& n% u) b( M1 S' c
6 f- v  Y) K+ g+ O, j9 f, A& Z( Z* e  I    只因他正抱著她，而他正在她懷里，她只在乎這個，也只在乎這個，其他的都不重要。

7 m( c& Y9 D9 f: q8 P# F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站了起來，將她抱了起來，帶著她走過草原，被他懷抱著如此舒服，就連晨風吹過也不覺冷，她几乎就要睡著，然后她感覺到他抱著她走進了一處溫曖的水池，不覺張開了眼，才看見眼前的景物，美得如夢似幻。
" g9 M+ O) K: ~+ c
4 s) j' u  Z+ {! A0 t2 U0 P7 B    方才她只注意到它，只注意著他，至此才有心神環顧四周，才發現他帶著她，來到了一處高山萆原，如茵碧萆像地毯一般往前延伸，遠處有山聳立，山坡上還有些許羊群散布，而他抱著她走入一處冒著白煙的溫泉里。
3 L/ [7 K) j4 t# y
    遠處的天是籃的，近處的萆是綠的，金色朝陽映照在他身上，在他臉上，而他的眼里，只有她。

8 A! j$ o$ T0 ~1 l7 ^" \    他讓她站在溫曖的水里，小心翼翼的一再掏起那溫熱的泉水，幫她清洗身体，她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痕，完全消失了，他頸上的也是，胸腫上的也是，甚至連腿上，腰上的疤都消失了，就連他的發也不再短促。

    為了掩藏身份，過去這兩年來，他一直維持著俐落短發，可如今他那黑發卻已過肩。那豐厚的毛發，就像那頭野獸一般，黑如子夜，長而溫曖。

' r" r! R4 {; Y, e1 j) `    除卻了那些傷疤，眼前的男人，俊美、强壯，如天神一般。

5 I+ ?0 r, c# Y/ r9 `% m: |2 N# |1 p    可他是她的男人，她知道。
# M( h/ N. m' @+ m8 D; Y& s
1 ]2 z0 U- {4 [    他的外表或許不太一樣了，但他是一樣的，一直都是。

! I5 N- U2 }# E) ^/ r    她的小手，不由自主的，輕輕觖摸著他身上，原該有疤的地方，額頭、臉頰、手臂，胸口，腰應、大腿她的指尖，從上滑到下，又悄悄溜了上來，擱到了他胸前垂掛著的那一文錢上，輕輕的撫著，心疼難舍的撫著。
6 }1 g0 w3 e- L8 T
    那文錢，有些殘了，她當初是挑過的，挑了兩枚比較新，沒有什麼刮痕的一文錢，一枚給了他，一枚自己留著。

' L" j2 H5 ]2 p1 B7 L    但此刻，它有些歪了，損了，還缺了一點角，上頭有著被砍過的刀痕。

: @; z2 c/ f; J( ^6 j0 X! Z* F* ?    只有它，顯示出，他曾吃過的苦，受過的傷。
  z0 e, l% i2 h! S" @: \4 ?
    他站著，沒有動，只垂眼，屏息看著她。
, Y3 i$ m( B, B  ^
    “你怎麼了？”她抬起眼，悄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 D0 S6 D; S  T    眼前的小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有退縮，無論是他那狼一般的外貌，抑或現在這樣，失去了所有曾有的傷疤，她都不曾因此露出厭惡、反感的表情，只有在撫摸他胸前那一文錢時，眼里浮現難以掩藏的疼。
  e2 e- E  x9 P; `) h
    她愛他一一
* J8 [( I% k- }3 _! m$ _+ O
    他能看見，她眼中赤裸的情意。
  L: r# [& V1 r5 g% ?7 Y" t
    無論他是什麼模樣，她都會愛他。
+ i& M; O. \3 P
" S1 P3 I& E: H' M    而那，讓他終于有辦法呼吸，找到聲音開口。

    “阿潯，敉了我。”他啞聲告訴她，事情的經過。“她說她需要人當守衛，趕走不速之客。而我是獸人的后代，她可以幫我喚醒我体內的野獸，讓我能活下來，但我從今以后，都得跟著她。”所以他選擇變成野獸，只為了能活下來，來救她，然后離開她。
) o8 E( k. {9 ]3 W1 B9 v
    他原先是打算離開她的，她知道。

  X- u% z$ F. _( k" t7 E# H    就因如此，所以他才帶她來這里，來這有水有草，有山有羊的地方。那些羊群聚集之處，有炊煙裊裊，她只要走過去，就能找到人，就能活下去。

    熱淚，不覺又盈眶。
6 P" M2 w: ~/ d! ?& o6 N& x
  g. u& t0 Q' k1 a1 O0 W, L* n    晨風徐來，吹拂著他變長的黑發，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著他猶有淚痕的臉龐，悄聲問：“你怎麼可以離開我？怎麼能夠試圖離開我？你走了要我怎麼活？怎麼還能活？”

# A+ Q5 H, f. r& x5 V    心震顫、緊縮，他垂眼礙望著她，啞聲回道：“我已經……已經不是人了……我甚至不知道……不曉得自己是否還可以回復原狀……”
; `+ k6 q0 n! z8 T+ s6 b
5 @0 r, A0 d3 E8 B    “那又如何？”她礙望著他的眼，道：“就算你一輩子都無法復原，我也不願一人獨過，一人獨活。”對這個女人，他始終，從來，就束手無策，他心疼難舍的看著她，難以置信的啞聲問。
3 G! f9 _: Y' T! Y, ]3 p% |
( P& [- f; F; r8 Z    “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傻……”
& k8 B4 X7 N( p: \
    她攛著他的臉，撫著他的臉，含淚貼著他的唇，悄聲道：“我哪有你傻哪有你那麼傻……”他在金色朝陽之中，擁抱她，親吻她，吻去她泉涌而出的滾燙熱淚。
/ b& J8 N1 x5 S" r& N
    “我愛你，這一世，下一生，永世，來生。”他告訴她，嗄聲許下真心的承諾：“只要你想，只要你願意，我絕不會再離開你。”風再起，拂去冉冉輕煙，揚起他與她的發。“從今以后，生死相依，再不分離。”他捧著她的小臉，真摯的道。

- @& W  u: A: T& `' M/ ^    繡夜在風中破涕為笑，盈著水漾的雙眸，深情款款的礙望著他，張嘴許諾。
) U/ U" N; E1 t; r# o& X  f7 ^
    “生死相依，再不分離。”
8 K1 D1 A% X. v1 R
( B% B% P! ?: `+ n# o; A( Z9 x    秋風颯颯而過，帶來些許涼意，但心是熱的，身仍曖著。

    擁抱著心愛的女人，他清楚無論再過多久，她都是他的心，他的珍寶，他的生命與呼吸。
9 T6 k6 ]0 ?6 p, ~8 \
5 a6 ?# Z/ S0 f/ t' N5 d  A1 W    那一夜，他再次幻化成狼，讓繡夜坐在他身上，攀著他的頸頂，帶著她奔回城外山腰上。
: t9 _8 K4 s# j8 n
# m( s6 w! ]" ?    那巫女站在懸崖邊，冷冷瞧著山腳下那座燈火輝煌的城，拉車的驢因為他的到來而緊張起來，但那只黑色的烏鴉，落到了那頭驢背上，讓那家伙鎮定了下來。
' A/ b* S& V9 _+ i+ I* y8 F
, W. j5 T1 v' I) Y$ C4 \/ H    他本以為這巫女會在大屋里，可她沒有，他才到山腳下，就清楚嗅聞到了她的味道。
& M9 {$ G& K+ J
/ z4 y: U, Y( R4 x$ v    她弄了一輛有篷的車，等在這里，像是知道，他一定能找到她。

7 O( J8 r& [! E0 i1 t& Y$ O    繡夜從他背上滑下來，他很快的在夜色中恢復成人形，她因衣物已被他扯破，殘余的布料能遮体的不多，不禁有些羞怯的半縮在他身后。

    驢子的騷動，讓那在崖邊的女人轉回頭，當阿潯看見她時，臉上沒有浮現任何訝異的情緒，只淡淡開了口。

! ^% Z. k/ p2 d! A1 ~4 E    “你倆的衣都在車里，去穿上吧。”
' ^* e' ^; g6 @! }. j4 S2 ?
    繡夜上了車，發現阿潯不只幫她拿了衣物，還收拾了她總放在枕邊的小包袱，那女人甚至沒有遺漏他送她的木梳。

    繡夜心頭一曖，才領悟阿潯早知她會跟著過來，也知他沒有辦法丟下她。她把他的衣物遞給他，他太高大，所以沒上車，直接在車旁穿上，她則在車上換好之后，走去找那站在崖上，瞧著山下那城的女人。
$ E7 T1 Z* F' m4 K8 G; x
7 D, U+ _  ^# K: F+ X' V    那身著黑衣的女人沒有回頭，只是盯著腳下那座城，繡夜站在她身旁，交握著雙手，開口道謝。
; s; J7 `; g/ f4 N
; q( t3 i& B% _( a& z7 h/ r; R: s    她冷冷的道：“別謝得太早，那是有代價的，從今以后，他得替我解決那些找上門的麻煩。也許將來有一天，你和他都會因此而送命。”繡夜瞧著那几乎與夜色融為一体的女人，說：“我想那是他與我，都願意付出的代價。”聞言，阿潯終于將視線從那座城拉了回來，轉頭看著她。
( }) I2 |# c8 e) [0 H: j
: e4 x& ?% C- A8 ?, b  K' d1 M    “張揚很幸運。”

$ N! Y5 X3 h1 [! W9 y  o  R! A2 ~5 h    “幸運的是我。”繡夜揚起嘴角，微笑。

6 c% l) ~& m- T/ n    阿潯看著她，和那個不知何時，已站到繡夜身后的高大男人。他一臉陰郁，一副怕她把這女人怎麼樣的德行。

    “不，幸運的是他。”阿潯對她說話，一雙眼卻直叮著那男人：“他也知道。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如此輕易就接受阿朗騰的。”他瞳眸收縮，渾身略微緊繃，可身前的女人，驀然開了口。

9 O+ M7 Q2 D  s( ]5 C" g    “我愛他。”繡夜瞧著阿潯，道：“他也愛我，那就夠了。”那家伙聽了，黑眼亮了起來，他垂落眼，瞅著那小女人，滿眼都是深濃的情意。

    阿潯瞧著他那模樣，心頭驀然抽疼。

, ]0 v) e! K: G4 ~0 Y  b    許多年前，也有個人，像他瞧著繡夜那般，這樣瞧著她。
" j) N( \. R4 J9 E- A
1 V/ K* _$ R9 O3 O5 E' F    她一直不肯認，不肯承認那人對她有多重要，他要求的太多，而她早已失去了擁有和給予的資格。

! c. N( A) v( c& U7 @    心，在那瞬間，疼若火燒。
; g& t7 V+ ^8 R
/ s! p& l& q" o" Q繡夜看見了她眼里的痛，還沒開口，那巫女已拉回視線，匆匆轉過身，經過身旁，上了車。
+ t6 S" H* i) z: x
  {: W0 S- V' ~: Y. ?4 u8 b    她怔怔瞧著那女人，然后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繡夜抬首看著他，反手回握。

    她猜他也看見了，阿潯臉上那瞬間的表情，眼里那無法掩飾的疼。

    “不是因為我。”他說。

4 R2 r9 Q( V2 l+ P- [    “我知道。”她道。
& @7 H$ L- L* B6 R5 g
3 |# C3 x* v; D" T, e: H) J    所以，她與他，就這樣站在原地，一起看著山腳下的商城，給那女人時間恢復，沒去擾她，直到那巫女冷聲喊道。

    “還杵著干嘛？你倆想站一夜嗎？走了。”
0 i& i' D% N* ~# {% w: \& @2 ^2 l0 w
    繡夜同他一塊儿回到了車上，他到前頭去駕車，她則坐到了他身旁，陪他一起，上車后，繡夜回頭隔著車簾，問。

    “阿潯，你打算去哪？”車里的女人，沉默了老半晌，然后才終于開口。

    “跟著那只烏鴉吧。”
3 p( j% g$ m# \9 o2 I
    兩人一怔，只見那站在驢背上的烏鴉用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瞧著他與她，然后在下一剎，張開了翅膀，飛上了天際。

    他聽了，抖動韁繩，驅趕那小毛驢跟著那烏鴉離開。
  M. o3 s$ K  f" b$ w( P
0 K3 W3 `$ N* q" S! O    小毛驢老老實實的拖著篷車，在黑夜中漫步。

    身后那輝煌的燈火漸漸遠去了，但滿天的星斗亮了起來，在夜空中閃爍。
/ L1 U! S$ S3 j2 k
% z5 b8 T6 v; t- A- g) n    繡夜坐在他身旁，忍不住將小臉輕輕貼靠在他肩臂上，仰望著天上的銀河。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在乎，接下來是要到哪儿去，因為無論是要去哪里，到何處，只要他與她在一起，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

; }8 l+ {: s$ |6 }& o# i  U    他空出了一只手，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攬得更近，讓她能靠得更緊。

9 }/ _3 S9 ~2 j$ \: f: T8 |    她閉上眼，喟嘆了口氣，也悄悄環住他的腰，握住他的手，在滿天的星光下，和他相偎相依。
' x* N3 N8 a+ a7 n# i
    夜風悄悄拂過，揚起他與她的發。
9 `/ X, a; K) l" Y8 Z
2 ?" |1 ~6 M4 v* ^% f    他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而她曉得從今以后，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他與她都將生死一起，永遠都一起。
* a0 T  N9 M$ Q) ^7 v. \) M4 [9 ~: y

sanji32

尾聲
$ S4 L2 Q& p  K* Q. R
( }/ B- ]; T: ]( Y3 V    京城——
* z# l' t/ ^! p
! v3 k* C7 E- b$ N6 L; \5 x    城南舊書鋪子。

9 {* D# d. n( a# e8 _    一名玄衣男子站在櫃台里，用一紅泥小爐，煮著茶。

    男子樣貌極為俊美，黑發如貂，但神情微冷，雖穿著書生衣袍，卻披散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男子不似大富大貴、高官厚祿之人，白而修長的大手還正拿著抹布在擦桌，可他全身上下，卻隱約散發著一股，教人不敢直視的氣質。

) U/ F0 N  W4 f5 i, F9 s. X/ z    大街上，人來人往，可奇怪的是，就沒人走進這外頭掛著一張寫著“茶”字店招的老書鋪。
: a0 [+ D" j& u  }; `6 p/ n
1 T8 C8 Q4 ~+ o8 R    外頭雖然掛著賣茶的店招，但若有人進來，瞧見那層層的書架，定也以為自己走到了書鋪子，還是賣舊書的鋪子。只因這店鋪子里，啥沒有，就書多，還都是老舊的古冊。

% Y0 T, i8 R6 r7 M* [- V    要是仔細瞧去，還能見著通往后頭的門簾下，有几許翠綠的長梗，和些許驚人的艷紅。
; L' f3 v6 {0 V$ v4 ~# L$ N
0 @$ k6 I# w7 h; D  r    那紅，如此艷，似血一般，有些嚇人。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這店，雖然杵在熱鬧市街上，卻門可羅雀。

$ p: x; C9 Z$ p2 M2 f    不過，他這不知是賣茶還是賣書的老鋪子，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人上門，正當他將這月新綠的秋茶，撒進沸騰的壺水里時，一名書生急匆匆的越過大街，衝了進來。
4 q2 L% Z0 w8 L) D. r) Y3 Y6 Q
! X5 w1 O8 t8 j( e! c    “大哥、大哥——”

    他抬起那清冷的眼，瞧著那揮舞著手中書冊，直嚷嚷的家伙，淡然問。
. v# \3 O, c1 R5 @/ z
    “什麼事？”

+ a" I: T, ~1 H& w9 i8 ^    “我找到了，找到了，找到那巫女了！”那闖進來的書生，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二哥的生死簿，方才有個名字的死期消失了！我査過了，那家伙的先祖是獸人！”他停住了撒茶的動作，那總是波瀾不興的眼眸，漾起了一抹光亮。
9 x. c: b* d. u( v& u' D
( \* W0 z& Z+ p( ?- f" e8 @    “在哪？”

: W% h$ ^, @1 _2 T/ O; a7 `. _    “西邊，白山那儿。”

# n5 N& i6 X& U  ]! @4 x    終于——

) \$ O9 \6 l2 T6 _    他長袖一揮，爐火瞬間熄滅。
% K# p$ N9 W" T* ]) U
7 a$ d) H  [, r7 P+ {    那巫女是神之后裔，其血其肉，皆是眾妖群魔所貪、所求。她懷惡咒，永生不死，為避妖魔分食，必也以法咒拘來妖獸魔怪伴身護己，兩千年來，皆是如此，卻在數百年前，忽然不再强求作惡。
+ p: Y' y$ [; p7 Y! ]! h: Z
    他為了找她，耗費多時，今日總算有了消息。

3 m' b* n' E$ y0 B. x/ m6 z: e    新來的書生，也不介意新茶才泡，抓起白瓷小壺，自個儿將小杯翻轉，將茶水倒進杯里，喝了一口，道。
7 j  v3 W8 L: P( i
( @+ l8 }8 S# K, M    “大哥，現在怎辦？要去逮她嗎？”

0 Q6 C6 y( ^( ~/ a6 @3 F! k" |    “老七，你知道是哪一種獸人嗎？”他看著七弟，再問。
, ^. e% m: r3 C6 U% B
    “當然。”書生扶好自己頂上的帽子，替自己再倒一杯茶，“我辦事，哪有遺漏的。那家伙是頭黑狼，還是個混血的，大概八代之前那位先祖才是純獸人。那巫女八成是被逼急了，否則沒事找個獸血這般稀薄的，一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呢。話說回來，她哪在乎是否會死人，那女人冷血到了一個極點，你記得五六百年前那個姓冷的吧？就是她强行喚SI才會獸化的，還差點被她弄掛了。”櫃台里的書生沒費事糾正老七的錯誤記憶，只朝一旁鋪子里的書架伸出手，一本古冊嗖地飛入他手中，他垂眼瞧去，只見那書皮上，有著褪色毛筆書寫的楷書，上書著五個字。
/ D% y0 S/ h7 ~8 m( X& d
. H/ ~6 e  A% s5 t    魔魅異聞錄——

    他伸手翻看，很快翻到了那一頁。
, D4 v0 ?# N. n6 k2 t
    黑狼——

    西北有巨狼，毛色豐厚，漆黑如夜，有利爪、長尾。
# v" P' `2 n' i4 s, J. y
1 Y. `; J! `7 `    能幻化成人，勇猛無匹，妖魔也避，應是獸人無疑。

& f6 i1 S0 c! V( M! W6 b    其族人四散于西北深山野林，受人畏懼崇拜，是謂阿朗騰。
- F6 k2 j/ [! Z4 |4 v  K3 A4 F
, A9 `8 l3 n1 W8 b    他合上那古冊，將手平攤，古冊立時飛回架上。他走出那老舊櫃台，一路走出了鋪子大門。
) a9 d( w) D& j! A
" Z  l" c6 q( z) m    那忙著喝茶的書生見狀，連忙提著茶壺跟了上來。
+ j" e" L; N9 ?0 f9 J$ ?0 {( v5 F
    隨著他倆的離開，櫃台、書架、桌椅，甚至后頭那開著妖異紅花的小院，全部一個跟著一個梢散，那店鋪子里，唯一還存在的，就是那書生手上提著的小壺、手里握著的小杯，但大街上的人，卻全像沒長眼似的，沒有人注意到那憑空消失，不知是賣茶還是賣書的鋪子，沒人發現少了問店，沒人察覺街上短少了那面總是迎風搖曳，寫著“茶”字的店招。
' F& j6 L: I1 {  v7 V* D# X  J
$ p0 J# E& I2 H! t8 j    秦家老七跟在大哥身后，一邊忍不住又倒了一杯茶喝；沒辦法，他一路跑來，實在太渴，還真怕自己慢了一慢，耽擱了這天大的消息。

    “大哥，怎麼樣？你要去白山嗎？”他興衝衝的問。

7 H% P4 O3 T- D    “你有問題嗎？”男人頭也不回，穿過大街，一路往城外走去。
+ k0 K  r3 [5 I7 @
    “沒，我怎會有？”青衣書生嘻皮笑臉的說著，雙手一轉，將茶壺與杯，收到了衣袖中，摩拳擦掌的道：“去白山呢，說不得能順道同娘娘討粒壽桃來吃，反正就在附近嘛。”

    “是討還是偷？”男人挑眉，瞅著他問，千百年來凍如冰霜的臉，難得的浮現一抹笑意。

    他一笑，即便已入了秋，滿城的花都在瞬間綻放了開來。
- d- }7 j% a& ~, X2 A8 o. s
    秦家老七見了，聽他這麼說也不惱，只嘻笑著說：“娘娘可疼我了，哪用得著我偷啊。”兩兄弟邊聊邊走，看似漫步在大街，身形卻如云如霧一般，眨眼走出了城，在秋日滿城亂開的春花中，往西而去。

    ——全書完